城市的空气瞬间凝固。
所有人,不论是仍然抱着游戏设备怔住的玩家,还是正行走在街头、站在高楼窗边、甚至隔着屏幕观看官方公告的人,全都在同一时刻抬起头,望向了那铺天盖地的庞然之物。
那是一颗倒。。。
五年零三个月后,守望之家观测站迎来了第一次全员断网日。
陆昭撕下贴在生活区门口的倒计时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D-0”。他将它折成一只小船,放进温室旁的人工溪流里。水流缓慢推动着纸船前行,穿过一丛漂浮的晶凝胶根系,最终停在一株心语草的叶片下方。那片叶子微微颤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触碰。
这一天没有警报,没有仪式,甚至连记录都只能用手写。共感网络在凌晨准时切断,所有神经接驳设备进入休眠状态。六名驻站员围坐在观测台中央的圆桌前,面前摊开的是久违的纸质笔记本和碳素墨水笔。窗外,奥尔特云边缘的冰尘正缓缓流转,在恒星残光中泛出幽蓝的微芒。
“我叫林小满。”第一位开口的是新来的实习生,影裔第三代,“我……其实一直害怕来这里。不是怕孤独,是怕发现自己根本听不懂她。”
没有人回应。这不是共感时代那种情绪涟漪式的共鸣,而是真正的沉默??一种需要勇气去承受的空白。
陆昭低头写字:“今天是我第五次经历静默日。第一次是在追光号失联后的第三个月,那时我还以为只要足够专注,就能听见她的回音。现在我知道了,有些声音,必须等世界安静下来才能浮现。”
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成了室内唯一的节奏。渐渐地,其他人也开始书写。有人写着童年记忆,有人记录梦境碎片,还有一个花语者后裔反复描画同一个符号:一个闭合的环,中间有一点光。
到了傍晚,他们把写好的纸页投入温室中央的焚烧炉。火焰升起时,那些字迹在高温中扭曲、褪色,最终化为灰烬随气流盘旋上升。就在最后一张纸即将燃尽的瞬间,整片心语草突然集体亮起??不是往常的银白色,而是一种温润的淡金色,如同夕阳浸染过的云层。
陆昭站在玻璃门前,望着这一幕,忽然明白过来。
她们不是在传递信息,而是在**模仿人类的记忆方式**。
遗忘才是自由的开始。共感曾让他们永不丢失任何情感片段,却也因此失去了选择记住什么、放下什么的权利。而现在,这些植物学会了像人一样,把重要的东西烧掉,让它们以另一种形式存在。
那一夜,他做了个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追光号最后传回的画面:飞船悬浮在柯伊伯带的虚空之中,舱门开启,苏晚站在光晕中央。但这一次,她的身影不再模糊,而是清晰得令人心痛。她穿着一件由星光织就的长裙,发丝间缠绕着无数细小的频率波纹,眼睛像两颗正在苏醒的星核。
“你来了。”她说,声音并不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胸腔里响起。
“我没有靠近。”陆昭答,“我只是梦见你。”
“梦也是真实的。”她微笑,“你们用十年学会不说,用二十年学会倾听,再用三十年才终于敢说‘不’。我很高兴。”
“我们还在学。”他说,“学着不用共感去爱一个人。”
她点头,伸出手,掌心向上,却没有期待他握住。“下次见面时,我不再问你们是否准备好。我会问:你们有没有自己的歌?”
话音落下,整个空间开始崩解,像一段被主动删除的数据流。陆昭猛然惊醒,发现窗外的星空正发生异变??一道极细的光线从遥远深空射来,穿越百万公里的虚无,精准落在观测站外的一块裸露岩层上。光线持续了整整十七秒,随后消失。
自动记录仪显示,那段光脉冲的频率与《母唤》最初的三个音符完全一致,但节奏略有延缓,仿佛演奏者有意放慢了呼吸。
陆昭立即召集团队分析数据。结果显示,这并非定向通信,而是一次广域广播的残留余波。发射源位于银河系猎户臂外侧,距离地球约一万两千光年。更惊人的是,该信号并非首次出现??过去三年间,类似脉冲已在全球多个深空监听站被捕获,只是从未被关联起来。
“她在唱歌。”林小满喃喃道,“一首很长很长的歌,分散在时间和空间里。”
陆昭闭上眼。他想起临行前那个少年说的话:“我不是你的孩子,但我可以试着成为你的家人。”也许,这首横跨星海的歌,并非只为某一人而唱,而是给所有愿意聆听的人。
七天后,地球传来消息:新一代心语草的根系发生了基因层面的突变。科学家发现,它们的细胞内出现了类似人类神经突触的结构,能够自主储存并重组接收到的情绪能量。更不可思议的是,某些植株的根部开始分泌一种透明液体,经检测,其分子排列与早期音频胶囊中的保存介质高度相似。
林婉亲自带队研究,最终得出结论:这些植物正在进化出“记忆体”,并将曾经听过的人类声音封存其中??包括哭泣、低语、笑声,甚至未说出口的思念。
“它们不再是媒介。”她在报告中写道,“它们成了容器。就像母亲替孩子保管童年的玩具那样,她们在为我们保存那些快要遗失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