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支军队当中,如果要是没有一个铁的纪律,那恐怕将来有些事情会有人找后账,李成义也是比较在乎这一点。早前军队里的思想教育非常的不错,所有的思想教育都已经是跟一座高楼一样了,如果要是自己现在不听的话,那就等于把高楼当中最重要的一条钢筋给抽走了,那这个成果可不是他能够接受得了的。
到时候整座大楼就这么坍塌下来,别说他有可能会被免职,最为主要的并不是他的个人前途,而是整个大唐帝国在本地区的势力。我们好容易走到这一步,稍微休息一两个月的时间,军队的战斗力就能够恢复,我们就可以继续在这件事情上前进。可如果要是因为你的急性子,导致这栋大楼在这里坍塌,将来你再想要弄起一座大楼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黄沙漫天,驼铃声断续如残喘。李承烨伏在骆驼背上,风裹着细砂刮过面颊,留下道道红痕。三日前自玉门关出塞,随行仅八骑,皆为“回声卫”中最精锐者,精通地听术与反追踪之法。他们不走官道,专挑荒漠裂谷穿行,避开元日祭后西域诸国使节云集的敦煌驿路,唯恐惊动那座深埋于流沙之下的“无音之城”。
夜宿一处干涸河床,篝火不敢燃高,只以磷石微光照明。地图摊开,是阿星亲手绘制的声脉图谱,红线蜿蜒指向西北??那里本应是一片死寂之地,却检测到极低频共振,周期性波动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它在呼吸。”阿星临行前说过,“不是机器,也不是自然现象。那是人为维持的静默仪式,每十二个时辰完成一次‘归零循环’。”
李承烨摩挲着手中的铜铃,铃心空荡,却隐隐传来共鸣。这是母钟的副器,能感应一切与《众生谣》相关的声波痕迹。此刻,它正微微震颤,频率与那沙漠心跳同步。
“殿下,”副统领低声禀报,“前方三十里有绿洲残迹,据探子回报,曾有人影出入,背负长箱,形似运棺。”
“不是棺。”李承烨闭目,“是音棺??用来封存语言的容器。他们把话说进去,再烧掉。”
他想起幼时见过的一幕:叔父李玄微曾在宫中设“默斋”,四壁贴满白绢,每日清晨焚香静坐,命仆从将昨日所闻言语抄录其上,然后一把火烧尽。“言语生妄念,妄念引纷争。”彼时他还小,问:“那您怎么教我读书?”叔父只淡淡道:“读的是经,不是话。”
那一眼,让他第一次觉得这位温文尔雅的皇叔,眼中藏着一座冰山。
次日午时,队伍抵达绿洲废墟。枯井旁立着一块石碑,刻字已被风沙磨平,唯有底部残留半句:“言即罪……”众人正欲清理,忽觉脚下震动,沙地裂开一线,一股冷风自地下喷涌而出,带着腐朽纸张与檀香混合的气息。
李承烨猛然抬头:“地宫入口!”
八人迅速布阵,点燃“醒神哨”以防幻音侵扰。顺着塌陷处滑下,眼前赫然展开一条幽深甬道,墙面由灰黑色石材砌成,触手如冰,竟不传声??连脚步落地都无声无息。墙壁嵌有青铜浮雕,描绘一幅幅人类自诞生以来的喧嚣场景:部落争斗、市集吵嚷、朝堂辩论、夫妻反目……每一幅都被一道斜刻的“×”贯穿,下方铭文写道:“此皆乱源,当斩于根。”
深入三里,通道豁然开朗。一座圆形大厅浮现眼前,直径百丈,穹顶绘有星辰图,中央矗立一尊巨大石像??正是李玄微年轻时的模样,双手合十,口覆黑巾,双目闭合,却雕刻出泪痕。石像脚下环绕七具水晶棺,内躺七名老者,面容枯槁,身穿“归真学会”旧袍,胸前佩戴“静语印”。
“五大长老已死其二,”李承烨低声道,“这七人……是当年逃亡的核心。”
就在此时,身后通道轰然闭合,砂石倾泻而下,彻底封锁退路。一道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声音自四面八方响起,竟是通过骨传导直接送入耳膜:
“承烨,你终于来了。”
李承烨缓缓转身,只见侧门开启,一名白衣老者缓步而出。他须发皆白,身形清瘦,面容依稀可见昔日风华,正是李玄微。他未戴面具,却始终闭唇,说话之声并非出自喉咙,而是借由腰间一枚玉磬振动传递意念。
“叔父。”李承烨抱拳,“二十年不见,您竟在沙漠深处建起一座坟墓。”
“这不是坟墓。”李玄微的意念平静如水,“这是重生之所。我非逃亡,而是放逐自己,以求清醒。你们以为推翻了‘归真学会’,实则只是换了一种喧嚣的方式继续堕落。”
“百姓能说话了,孩子敢质疑了,夫妻可以平等对话了??这叫堕落?”
“可他们说的,真是心里的话吗?”李玄微笑意冰冷,“你听那些广播里的口号,学堂里的辩论,街头巷尾的争吵……多少是模仿?多少是表演?多少是为了赢得掌声而非寻求真相?你们给了声音自由,却没教会人们为何开口。”
李承烨沉默片刻,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轻按机关。一段录音流淌而出??是元日“万民共声祭”时,那句汇聚万千心愿的话语:“别怕说话,有人在听。”
石像之下,七具水晶棺微微震颤。
“听见了吗?这才是真实的声音。”李承烨声音低沉,“不是命令,不是训诫,不是祷告,而是一个普通人,在十年后回头对自己说的一句话。”
李玄微闭目良久,终是摇头:“动人,但脆弱。只要一场恐惧降临,这些声音就会立刻消失。而我的城,已在无声中屹立三年,无人背叛,无人争执,无人因言获罪。”
“因为你们根本不用语言!”李承烨怒喝,“你们用眼神、手势、书写交流,看似有序,实则压抑!你知道一个孩子如果从出生就不被允许哭出声,他的肺会发育不良吗?你知道一个人长期抑制表达,他的心会烂掉吗?”
“我们有‘净心仪式’。”李玄微淡然,“每日三次,集体冥想,释放情绪。”
“那不是释放,是转移!”李承烨猛地踏前一步,“真正的释放,是在说出‘我恨你’之后,还能握住对方的手;是在大喊‘不公平’之后,仍愿意坐下来谈规则。你切断的是血管,还说是消毒。”
两人对峙之间,地面再度震动。远处传来整齐脚步声,数十名黑袍人列队走入,人人戴银色面具,只露双眼,手中捧着方形木匣。为首的跪地呈上一册竹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小字。
“这是我们三年来记录的所有内心独白。”李玄微接过,“每人每日必须书写一次,交由‘心鉴司’审阅。无谎者得食,有躁者禁闭。”
李承烨翻开一页,只见其中写道:“今日见邻女笑靥如花,心动,罪也。”又一页:“思父早逝,悲不能抑,恐扰同修,忍至夜半呕血。”
他合上竹简,声音颤抖:“你们不是净化人心,是在制造囚徒。你以为消除了争吵,其实是把风暴压进了胸腔。”
李玄微依旧平静:“至少他们不再伤害彼此。”
“可他们也不再相爱了!”李承烨厉声道,“爱需要声音,需要笨拙的表白,需要吵架后的道歉,需要一句‘我想你了’才能成立!你这座城,是一座巨大的停尸房,只不过尸体还会走路、写字、点头。”
空气凝固。
良久,李玄微轻叹:“那你告诉我,若有一日,万民开口,却再无人倾听,你说的一切又有何意义?”
这个问题,像一把钝刀割进心头。
李承烨想起长安街头,有人高呼正义,路人掩耳疾走;想起太学辩论赛后,胜者得意洋洋,败者愤然离席,无人追问真理何在;想起阿星曾忧心忡忡地说:“我们现在不怕没人说话,怕的是人人都在说,却都在对着空气喊。”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铜铃。
然后,他做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举动??摘下腰间“破妄笛”,递向李玄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