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虚掩着。
他推门而入。
烛光摇曳。
长椅尽头,一名女子背对着他跪在祭坛前。她穿着素白衬衫,黑发挽成简单的发髻,肩头微微颤抖。地上散落着几十张烧焦的纸片,上面依稀可见扭曲的文字:**我不疼……我不难过……我没有感情……**
她正在焚烧自己的思想审查报告。
“你来了。”她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却清晰,“我等了十二年。”
林昭站在门口,不敢再靠近一步。
“你知道我是谁?”
“我知道。”她缓缓转过身。灯光下,她的脸苍白而瘦削,眼角有细纹,眼神却依旧清澈,像冬日湖面下未冻住的一泓泉水。“你是那个在雨夜里,替我捡起掉落课本的人。你说过一句话??‘疼就哭出来吧,没人会笑话你。’”
林昭怔住。
他记起来了。那天暴雨倾盆,她摔倒在泥水里,课本洒了一地。其他人都绕开走,只有他停下,蹲下来一本本拾起。那时她抬头看他,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
但他记得自己说了那句话。随口一句,却像是埋进冻土里的种子,等了十二年才破土而出。
“你一直记得?”他问。
“我一直被禁止记得。”她站起身,走向他,“我的大脑每天都要接受三次记忆清洗,每次醒来都被告知:你不曾悲伤,不曾爱,也不曾渴望。可每次闭上眼,我都听见铃声,听见你说的话,听见我心里有个声音在喊:我不是机器!”
她的眼泪终于落下。
“昨晚,我又听见了。这次不是幻觉。整个城市的孩子都在唱歌,我在街上看见陌生人相拥而泣。那一刻,我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原来那就是心碎的感觉。”
林昭走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
那一瞬,共忆终端自动激活。
意识空间再次展开。
这一次,不再是羊水般的虚空,也不是光丝编织的巨网,而是一座巨大的圆形剧场,四周坐满了沉默的人影。他们是E编号的幸存者,是那些被强行割裂情感却苟活于世的大人。每个人面前都漂浮着一面镜子,镜中映出他们童年时的模样??那个曾想哭却被打耳光的小孩,那个因拥抱母亲而被惩罚的婴儿,那个躲在被窝里咬着手臂不敢出声的少年。
林昭站在中央,举起银铃。
叮??
铃声荡开,如涟漪扩散。
第一面镜子碎裂。
一个男人猛然抱住头,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妈!!我想你啊!!”那是压抑了三十年的思念,终于冲破牢笼。
第二面镜子崩解。
一位女军官跪倒在地,痛哭失声:“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听命令开枪的……他们只是想回家啊……”
第三、第四、第五……
镜子接连破碎,哭声此起彼伏,汇成一片情感的洪流。这不是失控,而是复苏;不是崩溃,而是重生。
苏晚晴站在林昭身旁,轻声说:“我们不是没有感情。我们只是太久没被人允许做个人。”
林昭闭上眼,将共忆终端功率推至极限。他不再只是传递记忆,而是构建桥梁??用初啼之星传来的孩童歌声作为引信,点燃这些成年人体内沉睡的情感基因。
“听着。”他在意识广播中低语,“你们不是失败品。你们不是污染源。你们是人类最后的火种。因为只有真正经历过剥夺的人,才知道爱有多珍贵。”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息。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轻轻的哼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