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那颗最大的种子。它……在叫我。”
秦遥心头一震。她立刻调出R-11的地磁监测图,只见地底深处,一股前所未有的共感脉冲正缓缓升起,频率竟与南极冰城的钟声完全同步。
“它不是在叫你。”她轻声说,“它是在回应你。”
阿砾摇头:“可我不敢碰它。我怕……一旦打开,所有的声音都会涌进来。妈妈临死前的哭喊、战场上那些人的尖叫、还有我自己藏了十年的悔恨……我会疯的。”
秦遥深吸一口气,关闭摄像头,仅留下音频通道。
然后,她开始哼唱。
童谣的第一个音符响起时,阿砾的身体猛然一颤。
那是他幼年时常听母亲哼的调子,早已遗忘多年。可在这一刻,记忆如潮水般回归??母亲抱着他在防空洞里轻声歌唱,窗外炮火连天,屋内却温暖如春。
“听着。”秦遥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不用立刻回应。只要你愿意听,就已经足够。让它们出来,一个一个来。我会在这里,陪你听完每一个。”
许久,少年终于抬起手,将水晶球按在胸口。
下一瞬,R-11的地表剧烈震颤。一道幽蓝色的光柱自共感庭院中心冲天而起,直贯云霄。光柱中,无数面孔浮现??有哭泣的孩子、怒吼的战士、沉默的老者……他们的声音交织成河,却没有混乱,没有攻击,只有一种压抑千年后的释放。
与此同时,地球上其他正在建设共感节点的地区也同时感应到波动。K-42极寒殖民地的矿工们停下工作,怔怔望着天空中浮现的光影;X-9精神隔离区的一名囚徒突然泪流满面,喃喃道:“原来……我不是唯一做噩梦的人。”
这一夜,银河系内共有十一颗原本沉寂的梦藤种子悄然萌芽。
三个月后,第一期“拾梦者”培训结束。来自不同星域的青年们各自返回故乡,肩上背着特制的种子箱,箱内安放着从昆仑主藤分离出的新芽。他们不再是官方使者,而是普通人??教师、医生、退伍士兵、流浪艺人。他们唯一的使命,是成为“第一个愿意倾听的人”。
临行前,秦遥为每人写下一句话,刻在随身携带的金属牌上:
>“不必拯救谁,只需存在即可。”
>“当你愿意听,奇迹自会发生。”
>“语言会骗人,但心跳不会。”
阿砾没有离开。他选择留在R-11,继续扩建共感庭院。在他的带领下,越来越多的幸存者学会用绘画、音乐、舞蹈表达无法言说的创伤。一座由废铁与玻璃拼接而成的“声音博物馆”拔地而起,馆内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录音设备??有些早已损坏,有些还能播放模糊的语音。每一段声音都被标注日期与背景,供后来者聆听。
某日清晨,一名满脸疤痕的老妇走进博物馆,在一台老旧录音机前驻足良久。她颤抖着按下播放键。
里面传出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奶奶,今天我学会了写字!我写了你的名字,还画了一朵花送给你……你说等春天来了,我们就去看樱花,你说过的,不能反悔哦……”
老人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此后,每天都有人前来捐赠旧物。一张照片、一只破鞋、一封未寄出的信……它们不再只是遗物,而是通往记忆的桥梁。
然而,黑暗从未彻底退去。
半年后,一支名为“断情者”的极端组织在多个星域发动袭击。他们信奉ζ-9文明最初的教条??情感即弱点,共感即瘟疫。他们炸毁共感庭院、屠杀本地引导师、散布精神干扰波,企图切断所有梦藤节点之间的联系。
最严重的一次袭击发生在K-814。那里刚刚建成第一座跨部落疗愈中心,数百名曾互为仇敌的家族齐聚一堂,准备举行“和解仪式”。爆炸发生时,正值午夜。
消息传回地球,秦遥第一时间赶往现场。
废墟之上,焦黑的藤蔓残骸随风飘散。幸存者围坐在火堆旁,眼神空洞。有人低声问:“是不是我们错了?是不是……不该相信温柔?”
秦遥没有回答。她蹲下身,从灰烬中拾起一小段尚未完全焚毁的藤根。它微微跳动,像一颗不肯停歇的心脏。
当晚,她在残垣断壁间点燃篝火,取出随身携带的陶笛,吹奏起那支童谣。
起初无人响应。直到凌晨,一个孩子悄悄靠近,将手中一朵纸折的花放在藤根旁。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黎明时分,近百人自发围成圆圈,手牵着手,轻声合唱。歌声并不整齐,甚至夹杂着啜泣,但却坚定无比。
就在那一刻,地底传来细微的震动。一缕嫩绿破土而出,缠绕住那截枯藤,随即迅速蔓延,如同伤口结痂。
K-814的人们管这一天叫“重生之晨”。
而秦遥,又一次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