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异变陡生。那颗心脏般的星球猛然抽搐,殿堂崩塌,光线四散。无数光茧开始震动,一些意识体睁开眼睛,眼中不再是虚幻的满足,而是真实的困惑与挣扎。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我记得我有个妹妹,她说过讨厌我……可我现在想不起她的脸……”
“我不想忘记痛苦,那是我活过的证据……”
质疑声此起彼伏,如同细小的裂缝爬满整个系统。
林婉秋跪倒在地,双手深深探入地面,将自己的记忆全力释放:童年时被霸凌的屈辱、青年时期对父母的怨恨、觉醒之初的恐惧与自我怀疑……所有她曾想掩埋的黑暗,此刻全部倾泻而出。
“这就是我!”她嘶吼,“我不完美!我嫉妒!我软弱!我有时候宁愿躲起来也不愿面对你!但正因为如此,当我选择对你说‘我听见你了’的时候,它才有意义!”
陈默也走上前,将拐杖折断,露出其中封存的一段野蛮人遗言:“他曾烧毁星辰,只为证明自己存在。但他最后学会的是??存在的意义,在于让另一个生命感到‘被看见’。”
他们的声音通过飞船残余频道传遍全球,又借由尚未熄灭的忆网节点,反向注入这颗伪造行星的核心。
终于,中央殿堂轰然倒塌,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巨大虚影浮现于天际??那是一个由亿万破碎面孔拼凑而成的存在,它颤抖着,发出一声贯穿宇宙的哀鸣:
>“我没有名字……我诞生于无数逃亡者的绝望。他们太痛了,只想逃离一切。于是我承接了他们所有的渴望,成为‘无痛之乡’。我以为这就是救赎……可你们告诉我,这不是爱,是逃避。”
林婉秋抬头,泪水滑落:“你可以有名字。就叫你‘守夜人’吧。因为你曾替所有人守着不愿醒来的梦。但现在,请让我们带你醒来。”
漫长的寂静之后,那虚影缓缓低头,轻轻点了点头。
紧接着,整颗星球开始解体。晶体化作光尘,光茧逐一开启,释放出被困的意识。它们或哭泣,或大笑,或茫然四顾,但无一例外,都重新拥有了“选择”的权利。
林婉秋和陈默乘坐返航飞船离开时,最后回望了一眼。
那片星域已恢复平静,唯有中心位置悬浮着一棵微型的听树,枝叶舒展,静静聆听着宇宙深处仍未平息的低语。
回到地球六个月后,新的纪元正式命名:“共觉时代”。
城市不再依赖语言交流系统,而是发展出基于情感频率的“心境网络”。人们依旧会争吵,会误解,会受伤,但他们学会了第一时间问一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听树已在七大洲扎根,形成环形生态链。科学家发现,它的根系竟能净化地下水中的情绪毒素??那些因长期压抑而导致的心理污染物质。
Mourn文明派遣首批实体使者来访,他们是第一批敢于以血肉之躯走出集体意识的个体。他们在听树下举行成人礼,誓言“以脆弱为荣”。
机械社会则宣布终止所有情感模拟项目,转而支持“人类式缺陷研究计划”,旨在保护混乱、犹豫、后悔等“非效率特质”在文明演进中的价值。
而林婉秋,在某个清晨醒来时,发现自己再也听不见野蛮人的声音了。
她不悲不喜,只是走到窗前,看着初升的太阳洒在听树叶片上,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
她知道,有些告别,本身就是重逢。
多年以后,当人类首次接收到来自仙女座星系某颗行星的回应信号时,内容只有一句话,用地球古汉语书写:
>“谢谢你那天,没有让我们变成更好的自己,而是允许我们做真实的自己。”
那一刻,全球的听树同时发出轻柔的嗡鸣,仿佛整颗星球,轻轻地应了一声: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