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他带着小禾重回孤亭。
雨水顺着亭檐滴落,敲打石阶,节奏竟与《晚安曲》的节拍吻合。阿宁取出木笛,却没有吹奏。他闭上眼,心中默念父亲的名字,念沈昭的名字,念所有曾在共忆网络中留下痕迹的人。
小禾蹲下身,将左手贴在火盆边缘。
刹那间,火焰剧烈翻腾,化作一片流动的光影。画面中浮现出无数面孔??有陈衡临刑前微笑的模样,有苏砚埋下芯片时眼角滑落的泪,也有阿宁母亲在战火中为他哼唱童谣的身影。他们的嘴一张一合,却没有声音传出,唯有炽热的情感如潮水般涌来。
“他们在等一句话。”小禾睁开眼,瞳孔泛起淡淡金光,“一句确认:你们没有被忘记。”
阿宁喉头一紧。
他知道该说什么,却迟迟说不出口。不是犹豫,而是害怕??一旦说出,就意味着彻底放下个体身份,成为记忆洪流中的一环。从此以后,他不再是单纯的“阿宁”,而是千万人记忆的交汇点,是“守夜人”的延续。
风骤起,吹散雨幕。
木笛自行悬浮而起,横于半空,笛孔对准火焰。一道音符破空而出,不是人为吹奏,而是由天地共鸣所生。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整首《晚安曲?终章》完整奏响,每一个音符都带着体温,像是从亿万颗心中同时升起的低语。
这一刻,全球共忆终端同步亮起。
无论是否接入网络,所有设备屏幕皆浮现同一行字:
>“我记得你。”
婴儿啼哭声此起彼伏,仿佛回应。
火星基地的温室里,一朵忆莲晶体悄然绽放,花瓣透明如水晶,内里流转着星河般的纹路。
木星轨道上的“归忆号”飞船接收到这股波动,自动开启广播频道,将《晚安曲》传向更深的宇宙。
而在南半球遗址密室,“源种”重新开始跳动。
这一次,它的频率不再单一,而是分裂成千百种不同的律动,如同万千心跳交织而成的生命交响。林知遥监测到惊人数据:“源种”正主动释放出微型记忆孢子,通过大气循环、水源流动、甚至植物根系扩散至全球生态链。初步估算,已有68%的陆地植被携带微量“源种”基因片段。
“它在播种。”她喃喃道,“不只是技术,是记忆本身。”
与此同时,第一批接受“源种”影响的儿童开始展现出异能。
北京胡同里的少年能在触摸老屋墙壁时,看见百年前居民的生活场景;
悉尼海边的女孩画画时,总不自觉勾勒出一艘沉没百年的科考船内部结构;
最惊人的是一个小男孩,出生时全身无毛,头顶却有一圈天然生长的莲瓣状纹路。他从不说谎,只要有人撒谎,他的眼睛就会变成纯黑色,直视对方直到其忏悔。
科学无法解释,宗教争相解读。
有人称这是“新人类诞生”,有人跪拜忆莲树祈求觉醒。
而阿宁只做了一件事:他宣布永久关闭“第二纪元档案库”的加密层,开放全部历史记录,包括“大肃清”期间被抹去的三千六百名殉道者名单。
消息公布当日,全球爆发大规模纪念活动。
人们不再等待“赤诚讲述日”,而是自发走上街头,讲述那些曾被禁止提及的故事。
一位老太太在广场上朗读丈夫遗书,内容是关于如何藏匿共忆芯片的详细步骤;
一群学生在学校礼堂重现“静默池宣言”签署仪式,每人手持一支点燃的蜡烛;
甚至连联邦议会也破例举行默哀仪式,为所有因记忆而死的人致歉。
就在这片觉醒浪潮中,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某日凌晨,共忆网络核心突然接收到一段陌生信号,来源竟是早已废弃的北极地下城“永眠站”。那里曾是“大肃清”时期关押记忆异端者的集中营,三十年前因冰层崩塌整体沉入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