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肌肉扭伤?”
“对。”黄翠翠收回病历,脱下外套,歉意道,“来的有点晚了,不好意思,我白天有事。”
叶医生拉开屏风和遮挡帘,体谅地笑笑:“没关系的,白天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才有空来。”
“都要养家糊口嘛,唉——叶医生干这行待遇不错吧?您这么敬业,工作多体面呀。”
“哪有什么待遇啊,就像你说的,养家糊口呗。”
“怪不得您也得收红包呢。”
在她后腰处忙碌的手忽然停顿住了,黄翠翠仍旧趴在床上,状若无意道:“唐小龙治一次给多少红包啊?”
叶医生沉默着,手里恢复了忙碌,打开针灸包开始消毒,半晌才开口:“上次送我去医院,还没来得及谢谢你……你是不是,黄翠翠?总是听他们说,没想到能见到真人。”
“小燕跟我说了,您女儿心脏有问题,做了第一次手术,现在靠药物治疗,明年还要做第二次……”她有作为母亲的感同身受,每一个字都含着真切的情意,“什么世道啊,好人没好报。”
类似的廉价同情听得太多,叶医生有些麻木:“我……”
“我知道,你们这几年过得太难,安局长调离,李响也撤走了,在那个关口突然把他提上去顶着,深处风暴中心,八方拉扯。当年的案子是我考虑欠妥,太过冲动,让他为难了,也让你们为难了,实在对不起。”
叶医生愕然,她从没听过这些话,亲戚朋友将她当下的困境归结于病秧子女儿所带来的经济困顿,但实际上,最根本的症结源自张彪职位与职责的进退难为。
“刑警队长不好当啊,刑警队长的妻子也难做。”黄翠翠的声音轻柔温和,“累。”
是很累,人前巴结,人后计较,全是利用。父母美滋滋地看着女儿进了公安局,被一群警察叫“彪嫂”,全然不知这个名头让她吃过多少两难与委屈。
“领导对张彪说的那些话,无非就是那些么——”
什么【我能让安长林和李响滚蛋,也能让你滚蛋】【好好干,听点话,以后副局长的位置迟早是你的,你师父没能做到的,你能啊】之类的。
叶医生听着熟悉的口吻,情绪几乎崩溃,很想伏案大哭一场,但她撑住了,没掉出一滴眼泪。
“我本来想,他们用女儿拿捏,大不了,这个女儿我们就放弃了,有缘分,她会健健康康的重新回到我们的身边,但是——但是……”叶医生叹了口气,“那天孩子病危,我……”
“舍不得。”黄翠翠说到了她的心坎里,都是当妈的,她全明白。
“把唐小龙的钱还回去呗?你缺钱,我可以借你,无息。”黄翠翠抢在叶医生质疑并拒绝之前,继续道,“我给你钱,跟他们给钱,不一样,我不需要张彪看在钱的份上帮什么忙。”
“他也帮不上,以后遇上了,他该抓就抓,不用客气。”
也不知道能不能听进去,她不希望张彪再站在被告席上。
她黄翠翠来了没来的时候,把张彪给判了;她黄翠翠来了,还是把张彪给判了——那她黄翠翠,不是白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