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首领并不知晓晏明灼为何总能认出他。
晏明灼一口叫破他的真名后,他彻底确认,晏明灼的确是认出了他的内芯,才会不自觉地亲近。
晏明灼对待厌恶之人有多么冷酷,他见过。正因如此,能得到对方亲昵的对待,尤为需要珍惜。
他总是猜疑,他不敢确信晏明灼会喜欢他——那只是一副副随时能更换的皮套。
如果换个皮套,是否晏明灼就会认不出他,转而移情别恋爱上他人?
现在妖魔悬起的心,多少落回谷底。
他甚至有些后悔为何先前逞一时之气,不肯承认他就是“段忍渊”。他是段忍渊,晏明灼就是与他名正言顺拜堂成亲的夫妻。
许多回忆,并不只是捏造的虚假记忆。
他们的确拜过天地,喝过交杯,假戏做得越真,就连戏中人也难以分别内外,一日日越陷越深。
想到梦中的一幕幕,晏明灼又翻个身转回来,把斜倚的妖魔首领伸手拉进被子里。
他平视盯着妖魔首领,仔细打量一番,才将先前的“梦”掐头去尾含糊讲了个大概。
“亲爱的妖魔阁下,既然你替我杀了段忍渊,又或者杀了他从地狱爬回来的幽灵,想必对他的过往应该很了解吧?”晏明灼挑眉。
对心中猜测,近乎只剩一层纸没有捅破。既然对方死不承认,想装,晏明灼干脆顺水推舟,故意用话头堵死妖魔首领,坐实“偷情”之名。
妖魔首领重重叹气。
他算是尝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种什么滋味。上头的情-欲散去,要当着心上人的面,还继续这套把戏,简直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他尽力控制、却仍然偶尔肆虐的嫉妒心,一半缩在角落里咬被角,阴恻恻注视着遗孀与新人的相拥,一半不情不愿,还要回答怀中人对亡夫的好奇探寻。
妖魔首领并没有人格分裂,却体会到念头相互冲突、打架打到快要开裂的复杂情感体验。堪称加强版自己绿自己。偏偏全是他率先挑起来的把戏。
“其实……”妖魔首领咬牙。
“怎么了,妖魔阁下?”晏明灼食指抵住妖魔首领的嘴唇,眉眼狡猾地微弯。
骗了他那么久,一度让他怀疑自身对世界的认知,现在想承认就承认,想改口就改口,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妖魔首领无奈改口:“其实你的梦,的确是真实存在过的经历。”
他补充了一些晏明灼没能看见的后续发展。用旁观者的语气。
“段忍渊死去的时候,神像破裂,流下泪水。消息被秘密封锁,严禁外传,雪教内部却惹起好长一阵时间的恐慌。”
“他们认为是‘天河灌顶’这一酷刑太过残忍,在祭典当日惹得神明不悦,才降下征兆。”
妖魔首领轻描淡写道:“托神明发怒的福,雪教不仅要好生安葬他的遗体,还要安抚他母亲。她一生都活在幸福的谎言中,活了很多年,才自然逝去。”
他的讲述,有意回避掉了晏明灼更想了解的地方,例如段忍渊如何复活,怎么会变成妖魔,段忍渊的能力由来,段忍渊变成妖魔以后的经历等等。
不过,就算他不说,以晏明灼的聪明也能猜测到大部分。
妖魔的世界里有多么纯粹,多么血腥,经历过战斗就能体会到。那一定是段极其艰难的旅程。
第二天,妖魔首领已经不在厢房。晏明灼用过粗糙的早餐,开始怀念飞霜的手艺。
从前他对食物的口味并不在意,现在却变得挑剔起来,不仅会在意食物是否鲜艳好看,也会在意食材本质的风味。人果然是会变化的生物。
晏明灼干脆去厨房自己折腾一番,利用雪之国的特产,做了一道炒菜,一道炖菜,还有一盅汤。
热气腾腾的菜出炉,晏明灼拍拍掌心炉灰,看向急忙赶来的大祭司,笑着问:“祭司大人在哪?”
嗯?祭司大人?
大祭司以为夫人要给首领送爱心午餐,没想到夫人开口第一句话,竟然是问他的奸夫!
虽然这位奸夫,也是首领的马甲之一……
首领知道这是马甲,夫人知道吗?!
要是村长在这一定会心惊胆战,脑补个百八十回。大祭司却踌躇片刻,选择如实禀告,把难题交给当事人处理:“首领,夫人想见祭司大人。”
首领:“……”
祭司大人的“皮套”,早就在盛怒之下被他弄坏了。放在晏明灼眼中,这算不算亡夫的复仇?
妖魔首领踱步两圈,吩咐道:“把祭司服替我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