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是这么告诉晏明灼。晏明灼抬起沾满血的手,抹去不知为何流下的眼泪。他情绪平稳,身体却出现不受控制的生理反应。
大概,他的确深爱着他的丈夫。
晏明灼不太能理解他此刻的情绪是什么。——才新婚就死了丈夫成为“寡妇”的悲痛吗?
晏明灼摸了摸快速跳动的心脏。他神情冷漠,把丈夫的尸体扔在床上,去后院挖坑准备埋尸。
雪花飘落,晏明灼穿上厚实的冬衣,踩在松软雪地。他开始挖坑。
土坑要足够埋下高挺健朗的丈夫,需要足够深,足够大。晏明灼埋头苦干,挖了整整半夜。
扔掉铁锹,晏明灼从后院门回到温暖的室内,走进还贴着新婚喜字的卧室。他一愣。
刻着绕颈鸳鸯浮雕的双人木床上,昭示凶案现场的大量飞溅血迹还在。
可床上他确认早已断气死亡的丈夫尸体,在密室里不翼而飞。
第194章这个祷告,它正经吗
死人消失。
晏明灼觉得自已应该恐惧。他没有。他甚至径直进屋,将屋内场景每一处细节都记在脑内。
紧接着,晏明灼走近床铺,卷起染血被褥,重新回到后院,扔进他原本用来掩埋丈夫尸体的深坑。
晏明灼在屋内找到火折子。他敲击火石,把火折子扔进坑里,看猩红火舌舔舐棉绸布,把罪恶的痕迹化为漆黑灰尘。
深远的雪夜里,气候寒冷,晶花飞舞。
晏明灼裹着厚厚冬衣,白皙脸颊染上薄薄寒霜。燃烧产生的热量令深坑周围气温异常升高,融化了他脸上的寒霜,流下如同眼泪的水痕。
晏明灼忽然闭上眼,举起双手,在胸前合十。他在为意外死去的亡夫祈祷。
从明天开始,他的身份,就从结婚没多久的新娘,变为黑衣戴孝的寡妇。——或者说寡夫。毕竟他是男性。
晏明灼在脑子里编织着明天要用来应付村民的说辞。他编得又快又流畅,像是天生熟练编织故事。
跟随丈夫来到供神村定居前,他难道是个职业骗子吗?职业见不得光,才要逃离原本的地方。
如果只是单纯要结婚,本来不必背井离乡,非要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小村子。丈夫也不会为了让供神村接纳他们这对无依无靠的外乡人,冒着风险出村与妖魔搏杀,因此冷落晏明灼。
冰天雪地里的村落聚集地,是唯一能让生命繁衍生息的场所。
缴纳一大笔田地宅税,他们才在远离其他村民家中的村尾,有了一小间安身之所。
丈夫是个笨蛋。
如果他能够坦诚地告诉妻子,他是为了未来而用生命在奋斗,并非沉溺酒精享乐,弃家中妻子于不顾,也许晏明灼就不会寂寞到要和村中其他男人偷情。
他们会一直过着平静、祥和的日子。
垂眸祈祷时,晏明灼一直在脑海里咀嚼着与丈夫的过往回忆。温情的相处片段不多,只能反复拿出来翻阅。
他思念着他死去的丈夫。
尽管如此,晏明灼对毫不留情痛下杀手这回事,没有丝毫动摇。
即便再来一次,他也会把银色手术刀捅进丈夫身体。这一次晏明灼不会让可怜的丈夫独自呆在屋内,他把会把丈夫尚且柔软的身体拖到后院。
他挖坑时,丈夫就能陪着他,看雪花坠落,洒满肩头,直到身体僵硬地被推入坑中,实行火化。
在人间,他们终于能够共一次白首。
这何尝不是一种浪漫呢。
晏明灼手臂垂落。他摘下皮毛,银发散落身后,面对雪夜与火光轻轻微笑。
要找到亡夫消失的尸体。让他安心下葬。
说起来,为什么丈夫会选择带他来到供神村?因为供神村里,有许多长得和丈夫相似的男人吗?供神村,曾经是丈夫的家乡?
如果丈夫在供神村有家产,他们就不用缴纳那么多钱。不对,他们仍然是陌生的外乡人。
晏明灼回想着来到供神村以后的记忆。
他曾经在祭庙神像前祈祷,告解他的“罪恶”。然而从神像后转出来的身影,尽管穿着雪白祭司服,那英俊深邃的面容却十分熟悉。
是亡夫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