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亭看她喜欢,就舒展眉眼笑道:“真是兜兜转转,好事多磨。原先我堂姐说你要来,我从思贤堂定下了这方砚台。那天你在思贤堂遇到我时,我手中提的就是它。”
顾影想起?当时情形,笑?着点头:“难怪我后来问掌柜时,掌柜只说好像有,帮我找找。却不知赵先生已给我安排好了,正是‘金簪子掉在井里?头?,是我的终究是我的’。”
阿光在旁,听她一时兴起?胡乱说话,这?话又说得不太?吉祥,就给她使了个眼色。顾影眼神一闪,倒也明白,只是附和赵先生说话,再不抢着应答。
万郎君在一旁,原本没怎么在意,但见阿光总是望着顾影,顾影又时不时望回来,心里?就有些不稳。于?是用心观察了一阵,将?二?人?两人?眼神一对,颇有默契的模样尽收眼底。
这?哪里?还有不懂的呢?
他便?盘算了一遭,趁几个女子正说得热闹,将?手拉住阿光的衣袖轻轻一扯,把儿郎带出屋来。
“爹爹,什么事?”阿光好不容易摆脱病容,一身畅快,说话也是带着几分笑?意。
万郎君心里?直发沉,手上加了些力气,一直走到远处的拐角,停了停,自家觉得不妥,这?才把阿光的手腕一甩,低声斥道:“别做声,跟我回房。”
阿光不知何意,但见他神色不对,只得应了一声,乖乖跟随。
这?深秋的天气也不算太?凉,万郎君却让陪房把门窗都关严了,又不许人?站在近处,这?才开口问道:
“你这?小子,有什么要主动交代的?”
阿光闻言一怔,又感觉气氛莫名?的熟悉。心里?念头?一转:“看这?个势头?,仿佛是一折《拷红》。若他真是因为?发现了我和顾影的苗头?,要找我谈谈,那就说明,我们的策划已经成?功开了头?。”
如此经典的场景,无情仙一定不会忽视,而是会好好看着,描摹到书稿之中。
一定要小心应对。
他又眯了眯眼睛,脸上带笑?,似乎全然不懂:“爹爹问儿何事?孩儿实在不知,还请爹爹教导。”
万郎君看他神情轻松,带着些闺中儿郎含情娇憨之意,便?知道自己猜得差不多。
原本他只是想细问问阿光对那顾师姐是什么印象,徐徐图之。却不知怎么,只要一回想到刚才那情形,他的心绪就不由自主了。原本一分的怒意,蔓延成?了三分,五分的理智,忽地被吹散成?了半分。
他是个好性子的郎君,这?一股心火烧了起?来,自己都有些奇怪,却又不能自控。
“阿光,你什么时候学得这?副轻狂样子?男孩子家说话的仪态到哪去了?这?么嬉皮笑?脸,成?何体统?”
阿光一怔,下意识就不再笑?了。
“爹爹……”
“跪下。”
“爹爹!”
万郎君双眉一竖,声音陡然高?了:“怎么?非要请来家法供在面前,你才肯听得进去?”
这?声息不对啊!
还真要《拷红》了?
阿光心中忐忑,只得提起?下摆,跪了下去。
这?时候,他有点体会到,为?什么从前的顾影总是入戏太?深,以至于?当局者迷了。
故事走向到了这?里?,矛盾牵引他来到了舞台正中。尽管他明白大家只是在各自的角色中演戏文,但他心中自有纲常伦理,也很清楚戏文中的他应该处于?什么位置。
当真是长辈见责,他别无选择,只能生受。
而他这?想法,比他跪下去的动作慢了许多。这?让他更敬畏于?戏文的“天道”,不敢随意行事。
万郎君见他还算乖觉,心中总算升起?一丝宽慰。
“我便?直接与你说吧。方才我看你在书房,和顾影互相递眼神,眉飞色舞,颇为?轻狂,已经远远超过了师姐弟该有的尺寸。你可有自觉?”
事已至此,阿光一想便?已明白,他不能按照原计划直接大方承认两人?的心思,不能强势扭转局面,更不能强迫戏中其他人?必须接受主角突如其来的改变。只有维持住原先的形象,利用好戏文中的天道和人?道,才能演出改变剧情走向的一折戏。
按照万家儿郎的身份,他就该说……
“爹爹,孩儿没有存着越界的心思啊。只是昨日娘亲和爹爹都忙着,我便?招待了顾师姐一晌,和她熟悉了起?来。也许是顾师姐虽然和……那人?长得相似,但为?人?和蔼可亲,待我也温婉有礼,我便?心中轻松,相处时无意失了些分寸。”
万郎君心中并没有轻松一些:“当真无意?”
阿光抬起?眼来,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立刻低了头?:“我……”
欲言又止,嗫嚅半晌,手指紧紧绞在一处,耳朵尖上都泛了红,才细声细气地道:“我不知道……”
他自家觉得:“这?姿态是不是有些粉气?若这?般做作,倒不像是心悦之,而像是有了一腿。唉,要是表现再端庄些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