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指挥使大人朱希孝身着大红飞鱼服,大步匆忙上了楼梯,走了一半回头道:“飞云间的周围房间全都清空。”跟随他的十几个锦衣卫齐声称是,店老板匆匆而来,点头哈腰道:“已经都清空了。”锦衣卫们看了他一眼,仍然各自查看了一番。朱希孝已经走到了飞云间的门前。夏言真手里拿着那把短刀,慢慢地说道:“这是成国公的刀。”这一日江陵忽然想起了这把短刀,龙靖把这把刀扔在她这里已经有二十天,却一直没有再出现过。然后夏言真来找她,看到了她正在琢磨的短刀。江陵见他凝视短刀目露震惊,便知道他有可能知道短刀来历。果然。成国公朱希忠,曾任锦衣卫指挥使,不,他只是兼任,二十多岁便袭了国公位的他有更显赫的官职。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是他的亲弟弟,他显赫到可以让弟弟袭兄荫得官。这是成国公的刀?龙靖手里为什么会有成国公的刀?夏言真看着她:“这把刀的长短和纹饰都很特别,所以我记得,成国公一直随身佩戴。”他没有问她从何处得来。他说:“可是我已经多年没有再见过成国公,而十几年前这把刀已经不见了。”朱希孝推开了飞云间的门。飞云间是锦云楼最好的雅间,有宽敞的吃饭的圆桌,还有舒适的等候区,隔了镂空的博古架,另一边放了软榻、香琴、茶几、茶果,供人休憩和闲聊。还隔了有不小的更衣室。他看到镂空的博古架那头,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站在那里,听到门开的声音,那个身影僵在当地,过了好一会儿,仍然不肯动上分毫。朱希孝已经关上了门,站在那里看着那个身影,他脸色冷漠,但熟悉他的人可以看得到他的眼神一点也不冷漠。他静声说道:“你转过身来。”那个身影又停了一会儿,才终于动了一动,慢慢地转身,动作却异常僵硬。朱希孝哼了一声:“这个时候你倒怕起来了?”那个身影被他的话震了震,又停了一下,似乎下定了决心,一下子整个人转了过来,正面对着他。上身浅红衫,下束郁金裙,桃尖髻围着玉花珠箍。朱希孝的目光定在那张脸上。双眉青翠,眼眸澄秀灵动,鼻口发肤无一不美,整个人便似精雕细琢的明玉一般。朱希孝浑身一震,睁大了双眼。海生不是她?不是她!朱希孝睁大了眼睛,一颗心直落落地沉了下去,又吊在了半空,晃荡来去。不是她,绝不是她。她走时是这般年纪,这般容貌,如今,不该再是如此模样。可是那般相像,五分,不,足有七八分相像。她是谁?朱希孝再也维持不了淡漠的神情,他伸手指着她,低声问道:“你是谁?”少女盈盈十三四,看上去很是稚嫩,极美的双目中却有不驯的光芒,虽有微微瑟缩和不习惯,仍然声音清脆:“你不知道我是谁么?”朱希孝身子一晃,几乎退后了一步,只得问道:“我问错了,你叫什么名字?”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中带了颤抖。少女极是聪慧敏感,见他如此神色,便索性从镂空的博古架后大步走了出来,面对朱希孝才五步远,脆生生地答道:“我姓王,我叫王海生。我阿爹也姓王,叫王敬山,我阿娘不姓王,她姓朱,我阿娘叫朱珠。”“我阿娘叫朱珠。”“我阿娘叫朱珠。”……朱希孝看着她,她伸出雪白的一只手掌,掌心里握着一串珠子,是和阗白玉精心雕成圆润润的一般大小的珠子,白玉难琢,何况是将整块罕见白玉雕成一模一样大小的一串,当真价值连城,放在少女的掌心,竟不知哪个更白,哪个更润,哪个更皎洁。这珠串天下只此一串,因每颗玉珠的玉面还用微雕刻了心经,还因为那根串珠子的绳子乃大内独有的金丝绞,是以金子和不知名的金属锻炼而成的极细的几丝绞成一股,力士无法扯断。她问他:“这是我阿娘留给我的,你认得它么?”他认得它么?朱希孝再眼熟不过,它曾经日日戴在朱珠的手腕上,它曾经为人眼红想要夺走,于是朱珠大力将它掼于地上:“我宁可摔碎了它也不能叫人阴思谋算着想要抢走!”若不是他手脚极快地捞住了,它早已粉身碎骨。然而朱希孝眼尖,看到其中一颗珠子隐隐有些泛红。他心惊胆战,再不敢问出口。少女却似乎消去了刚才的一点害怕,好奇地看着他。朱希孝看着她稚嫩美貌的脸上露出孩子气的好奇,一时胸中激荡,极难受的一股酸痛胀在心中,闭了闭眼,几经艰难方开口问道:“你……你为什么不跟你阿爹阿娘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