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并未选择最快的捷径,而是故意蜿蜒行进,耀武扬威般地穿行于刚刚割让给西帝国的“中原四洲”——少梁、辅氏、临晋等九座城池。
摄政王佰玥,她似乎有意让这位东帝国的公子亲眼见证他不菲的“嫁妆”。
被那股皮下的加异样感所折磨的两天下来,时间煎熬缓慢,大多数时候只是被醉醺醺傻笑着的佰玥像睡枕那样紧抱在胸前入眠,被舔舐揉搓,却再没有更出格的冒犯了。
即便如此他也心慌难寝,整个夜晚都睁着疲惫的眼睛不得动弹,生怕惊醒了身后的女人便又是一阵上下其手的凌辱。
直到熟悉的抖动终于消失,紧随而来的是挽马粗重的嘶鸣喘息和士兵们来回跑动搬运货物的嘈杂,她们掀开布帘,旭日刺目的阳光打到柏舟满是风干泪痕的脸上,这一夜简直像过去了数十载。
这里便是西帝国了……眼前交错的城宇市巷。
佰玥骑着心爱的坐骑在都城百姓的簇拥和欢颂下带着部下游街凯旋,公子柏舟则是被等待已久的宫中管事和禁卫侍从接走,换乘了更加气派的六驹马车,以最引人注目的方式招展过市。
官道两旁,高大的行道树郁郁葱葱,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供旅人歇息的驿馆和商旅宿店。
沿途所见城墙高大整洁,城内建筑鳞次栉比拱卫着最高处的宫城;商铺林立,市人白丁来往不绝鲜艳夺目。
街道干净,那些国民们衣着光鲜,脸上带着柏舟久已不见的、近乎理所当然的安定神情,在遥远的此处,并没有兵荒马乱和家破人亡……
偌大皇宫,随处可见玄色凰旗,仆童们领着他,见到了许多冷漠威严的官员,被皇族姊妹打量着跪在先祖的祭坛前,内庭大臣们不情愿地叩头跪拜,对异国礼数一窍不通的他却又总免不了被礼官一通训斥责骂,麻烦的流程一直持续到又一个夜晚降临。
正式成了泱泱帝国的皇后,仆童们把柏舟的眼睛蒙上白布,侍奉着精心沐浴熏香,塞进皇帝的寝宫,转眼间又是孤单一人跪在华灯闪烁的露台边,望着低处那些正庆贺皇帝大婚和将军荣归的市民,跑闹的幼童和倚身亲昵的夫妇,更别提空中绽放的烟火和河中漂流如朵朵炎莲的河灯。
多么繁华太平的盛世,连他也不由得恍惚,一点也不比在东帝国帝都见到的七夕灯会逊色,现在那里也一定正是同样的景色。
该做什么做什么,佳节促良缘,没有人…会记得有一个人质被无情地送往帝国的怀抱换来了这片刻的安宁。
烛火照得屋内如同白昼,金碧辉煌的床榻和挂在木架上的衣袍,一切都跟故乡不同,也听不到熟悉的女人们的声音——对于一个十三岁便嫁作人夫的孩子来说,别离来得太快,还没缓过神来为之神伤便已经相隔千里。
【怎么还能再惦记她们呢……】
喃喃自语着这样的安慰话,柏舟头靠在温暖的青铜香炉上怀念着宫廷花园的蜻蜓和知了,渐渐支撑不住的视野愈发模糊……
昏昏沉沉间,有什么人迈着不易察觉的轻柔脚步踏上了木质的台阶,黯淡的影子在屋中晃悠来晃悠去,朦胧稀松的睡眼缓缓睁开……
沿床榻坐着气度雍容的少女,动作迟钝地正脱下浸染了一整天笔墨的玄色锦袍,耳垂的金银坠饰叮铃作响,显然不是什么打扫宫殿的仆人。
华贵的布料似乎随时会将她单薄的身躯压垮。
一头罕见的、近乎银白色的长发并未完全束起,大部分柔顺地披散在身后,神似正流淌的月光辉映,尽管在耳畔仅用一支古朴的玉石凰尾簪在鬓边松松挽住一缕,确切无疑是君王的象征。
注意到因头痛而摇晃着的少年,她灵动星芒般的杏目终于投来了顷刻的注视,雪色如霜的长发随着轻缓的呼吸飘动。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只有死寂的宫殿中无声流淌的宿命感,沉重得几乎要将空气都冻结。
柏舟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的搏动。
而在那深潭般空洞的眸底,映出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身影,似乎还有着同样被囚禁在这金玉牢笼中的苍白无助的倒影。
见他久久不动声色,少女才跃动鼻尖轻嗅炉烟,唇瓣微微一颤:
【已经累坏了吗,君夫——】
这种时候应该做什么,应该说什么,他全都不记得了,在突然出现的主君面前慌神呆滞,连最重要的行礼都险些没做好,俯身叩拜的时候脑壳在硬木地板上砸出闷响,疼得发出呜咽的悲鸣。
【你刚才——已经睡着了吗】
解开外袍露出身形轮廓的女子赤着脚走近几步,弯下腰俯视着他。
【万分失礼了!】
听见轻纱刮着地面的声响越来越近,他再次重重的磕头,满头大汗闭上了眼:
【请陛下饶恕罪臣柏舟,下次一定会好好迎接大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