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样静静地站着,像一尊融入星夜的雕塑,单薄的身影在巨大的观测窗前,显得格外渺小,却又透着一股奇异的,不容摧折的韧性。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其轻微却沉稳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打破了观测厅的寂静。
云疏没有回头。
能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这里的,只可能是一个人。
凌曜走到他身边停下,同样望向窗外那片混乱的星域。
他没有穿军装,只是一身简单的黑色便服,褪去了白日里的凌厉锋芒,却依旧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清洁后的水汽,和一丝极淡的烟草味。
他偶尔会抽一种特制的,气味极淡的提神烟卷。
两人并肩而立,沉默地看着窗外,谁都没有先开口。
一种微妙而紧绷的寂静,在空气中蔓延,却并非全然不适。
“睡不着?”
最终,还是凌曜先开了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许,少了些刻意的冰冷。
“嗯。”云疏轻轻应了一声,目光依旧没有从星环上移开,“这里的能量场很混乱,让人,难以平静。”
这既是事实,也是一种委婉的托辞。
凌曜哼了一声,不知是赞同还是嘲讽。
“习惯就好。帝国疆域里,比这更糟糕的地方多的是。”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又是一阵沉默。
只有观测窗外缓慢移动的残骸,和远处偶尔闪烁的爆炸光芒。
“害怕吗?”凌曜忽然问道,问题直接得近乎粗暴。
他侧过头,目光锐利地落在云疏的侧脸上,仿佛要透过那层平静的表象,看进他内心深处。
云疏微微怔了一下,随即缓缓摇头,声音依旧平静:“怕有用吗?”他顿了顿,补充道,“只是觉得……有些可悲。这么多的毁灭,这么多的……浪费。”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巨大的战舰残骸,那曾是无数智慧和资源的结晶,最终却化为这片永恒的垃圾场,滋养着罪恶与混乱。
凌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神幽深:“宇宙的本质就是弱肉强食,浪费和毁灭是常态。活下来,才是唯一的真理。”
他的话语,带着帝国军人特有的冷酷和现实。
“活下来……为了什么?”云疏轻声问道,像是自问,又像是在问凌曜,“只是为了……活下来吗?”
就像他自己,如此艰难地挣扎求存,仅仅是为了呼吸吗?
凌曜沉默了。
他似乎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或者说,他的答案早已被帝国的意志所塑造。
活着,就是为了更强,为了征服,为了帝国的荣耀。
但此刻,面对这个来自敌国,身患绝症,却一次次展现出惊人智慧与韧性的病弱青年,他那个根深蒂固的答案,似乎有些动摇。
他再次看向云疏。
星光下,那人微微仰起的脖颈线条,脆弱而优美,喉结随着呼吸轻轻滑动,苍白的皮肤下,仿佛能看到青色的血管。
一种极其强烈的,近乎冲动的念头突然攫住了凌曜。
他想知道,这具脆弱躯壳里,究竟蕴含着怎样一种力量,能让他在如此绝境下,依旧保持着那份清澈,和近乎愚蠢的坚持。
“你的曦岚,”凌曜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就值得你做到这种地步?甚至不惜……向我这个‘帝国鹰犬’低头求助?”
这个问题,他或许早就想问,却直到此刻,在这片象征着毁灭与混乱的星辉下,才终于问出口。
云疏终于转过头,看向凌曜。
两人的目光在昏暗中相遇,一个冰冷锐利却带着探究,一个平静清澈却藏着深沉的疲惫与执著。
“凌元帅,”云疏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般落在寂静的空气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曦岚对我而言,不是一個抽象的概念。它是无数像我父母一样,默默无闻却努力活着的人,是林晓那样,明知希望渺茫却依旧坚守的研究员,是元首阁下那样,即使背负骂名,也要为子民争取一线生机的老人……”
他的目光越过凌曜,仿佛看向了遥远的地方,看向了那个饱受晶噬症折磨的故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