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官员议论纷纷,连带着一些官员亲眷也在对贾良指指点点,说他这做法着实违背道义,怎么能够做出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情来,跟陛下表忠心也不能把其他所有人都做成筏子踩在脚下,着实有失两朝老臣的水准。
之前双头牛一事,大家对他已有不满,但还是畏惧他的身份,现如今贾良威信扫地已成定局,是个人就想来踩一脚。因为如果不能把贾良踩死,他们这些联名上奏的人,就真成了他口中逼迫陛下之流。
贾良本是请辞在家,但真正的辞职文书还未下达,他怎么也没想到那封奏疏会被公开出来,回内阁不成,现如今贾府名声反而一落千丈,他日日在府中不敢出门,吃饭时拿着筷子看了眼贾姨娘,沉声道:“我准备请求外派,离开京城,你怎么想?”
贾姨娘愣了神,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带了些失措道:“老、老爷在那儿,妾当然也去那儿。”她陪着笑,筷子尖上的米粒夹了两次都没能夹起来。
日薄西山,太阳快落到地平线,昏黄、橙色、墨蓝一层叠着一层,在天边形成了朦胧的一副画,在最后一缕亮光即将消散之际,贾府大门被人一脚踹开。身着官服身配短刀的仪鸾司侍卫宛如鬼魅降临,从贾府大门一拥而入瞬间包围的水泄不通。
魏进穿着白底黑靴,头戴官帽,抱着一柄剑站在大堂门口,背着光仿佛来收割人命的阎罗,亮出一张令牌对着贾良说:“贾大人,有人举报您贪污受贿、挪用国库公财、残害俘虏、于佛门清静地开设妓院……”一连串的罪名念下来,砸晕了贾良的头,他一口气没喘匀就要晕倒在地,贾姨娘扶了一把,道:“老爷你怎么了,可别出事啊。”
她望着门外蓝色的广阔天空,轻声说:“你出事了,我可怎么办呢。”
仪鸾司诏狱,贾良面色苍白看着面前陈列出来的一件件证据,家中地窖搜出来的宝物、和他交好的老臣拿出来的契约,甚至是……他的枕边人贾姨娘作为人证亲口承认的事实,人证物证俱在,又细又全,不知是提前多久就开始谋划布局,他竟然毫无察觉。
贾良对着监狱外的贾姨娘就要冲过去给她一巴掌,“贱人!你怎么敢背叛我的!”
魏进给了他一脚,挡在贾姨娘面前,道:“这位姨娘受你逼迫多日不敢言语,一朝揭发作证有功,陛下恕她无罪。”
“至于你,贾大人,圣上体恤您年老,又是贾贵妃亲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日起,抄家,流放漠北,无召不得回京。”
魏进带着冷笑面露体恤,“您说说,贵公子启程岭南做官还未至,如今受您牵连,流放琼崖道,你们正好相聚,也算是替陛下守护河山了。”
贾良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瞪大眼睛,“岭南……陛下他是不是早就,宋南卿…宋南卿!”他叫的撕心裂肺满藏恨意。
不待他把诅咒说完,魏进就找人堵住了他的嘴捆住,等待明日启程漠北。
被贾良带着恨意喊名字的宋南卿倒是没有背后发凉,他哼着小曲坐在明亮的殿里,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白色的衣袍袖子做了渐变的水红,明艳又动人。
修剪整齐的指甲卡在一个珐琅匣子边缘,正举起匣子对着光观察色彩情况。从里到外仔仔细细看过,没有一丝瑕疵,他满意地点点头,把自己的银镯子、沈衡送的翡翠耳环什么的一股脑放入匣子中,合上盖子轻轻抚摸上面的花纹。
魏进从门口经传诏进来给他汇报情况,说贾良跟着流放的队伍刚出嘉峪关,就在半道因为气温变化加上生病,已经死了。
宋南卿点点头,说知道了。他捧着匣子左看右看,最后摆在了梳妆台上。
“我的东西,还是放在自己手里,最好看。”
珐琅匣子上的花与鸟搭配紫檀木的梳妆台,以及后面琳琅满目的发簪、发带、香膏罐子、宝石翡翠,浑然天成,仿佛本来就应该放在这儿。
“你说呢?”宋南卿垂眼看魏进。
魏进点头应道:“陛下说的对。”——
作者有话说:[墨镜][墨镜]
第42章第四十二章男人需要的那种药
阳光正好,绿草繁茂,一片绿地之上,石碑林立。在高大的松树下,宋南卿一袭白衣跪在墓碑前,案台上摆着整齐的瓜果、糕点。他拿着帕子把石碑上方掉落的深绿色松针擦拭干净,手里纯白色的芍药花拢成一束,搁置在石碑正下方。
他今日表情平静,跪在母亲的墓碑前良久,阳光透过松树缝隙洒在脸上,显得面容白净清晰。
野外墓地松树林,烧纸的香灰味道和松树的清香混合成一种熟悉的感觉,让宋南卿心神放松。
“母亲,贾良死了,本来想赶在您祭日之前,但还是晚了一些,不过想来您也不会在意这些。”
“其实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年他没那么想升官发财逼你入宫,用你争夺先帝的关注,你肯定这辈子过的比现在要好。”宋南卿垂眼轻声道,“他一直在骗你,满嘴仁义道德家族荣辱,其实背地里都是生意,如果他真的在意家人在意贾家门楣荣辱,就不会做出这些丧心病狂的事情揽权夺财,给贾家蒙羞。”
“他现在是贾氏的千古罪人,也是朝廷的罪臣。”
一阵风吹过,白色的花瓣在风中摇晃,宋南卿把散落的一缕发丝掖到耳后。
“母亲不用担心我,我现在过得挺好的,也一定会做一个好皇帝。对了,你还记得沈衡吗?就是那个草原来的质子,他一直挺照顾我的。”宋南卿扯着自己的袖子,手捏着布料搅动。
“但有时还是会想你。”宋南卿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仰起头望向天空,白云一团一团飘在上面,天空湛蓝,就是阳光有些刺眼。
“母亲你一直在看着我吧,其实我也知道有些事不应该那么做,但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我总是梦到自己掉到井里出不来,出来就看到了你的尸体,母亲,我好怕。”宋南卿嘴角勉强上扬着,抿出一个惨淡的弧度,“我不想一个人,孤孤单单坐在皇宫里,这个紫禁城四角四方的天,和坐在井里没有什么分别。”
“我不想失去他……母亲会理解我的,对吗?”宋南卿捡起最上方的一颗苹果,放在袖子上蹭了蹭,“咔嚓”咬了一大口,酸甜的苹果清香冲击着味蕾,他咽下一口苹果接着说,“不过不用担心,我知道度在哪里,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成了威胁,我不会手软的。”
墓园上空高大的松树上,一枚宝塔型松果正摇摇欲坠,悬在宋南卿脑袋正上方。
他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土,听见不远处的脚步声,是沈衡。
“你怎么进来了,不是说好外面等我?”宋南卿拿着苹果问,心中想刚刚他说的话应该没有被偷听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