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卿咬住嘴唇,用力搀扶住沈衡的身体,脚下踩过没到脚腕的泥水,举目四望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雷声不断,每一道都像是劈在了他心上。泥浆逐渐侵蚀土地,他飞快朝泥石流滚落的垂直方向跑去。
越靠近寺庙中心地势越高,宋南卿拖着一个人艰难前行,还要注意那群杀手的踪迹。
耳边的发丝已经黏在一起,倾盆大雨里,他的睫毛上都是不断滚落的水珠,而手里的胳膊却在逐渐失去体温。宋南卿突然听见沈衡在说什么。
他把耳朵凑过去,仔细辨别,在暴雨雷鸣里,沈衡的声音却无比清晰。
“你走吧。”
宋南卿不可置信看他。
雨水顺着眉骨滑向眼窝,再顺着鼻尖低落,一向矜贵从容的摄政王大人苍白的嘴唇失去血色,微微抖动着重复:“你走吧。”
低缓、轻柔,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没受伤时是可以保护宋南卿的武器,但现在的身体状况,只能叫做拖累。
几乎无缝隙的雨点不断砸向地面,像是苍天在哭泣。宋南卿的睫毛上滚落的水珠越变越多,他抖着声音吼道:“沈衡!你想都别想!”
把他从枯井里救出来,扶他登上皇位的那一天,他们两个人就已经绑死了,此生此世都不可能有什么东西能把他们分得开。暴雨不行、泥沙不行、刀光剑影不行、生死更是不行!
这些年平定边陲、谋杀奸臣、收拢权势、建设新规,每一件都是沈衡和他一点点谋划,同十几年前在冷宫里一起谋划夺权一样,他们彼此提防却战线统一,从来都是纠缠不清,怎么可能会有分开理清的可能。
他不可能抛下沈衡任他死在这里,就算要抛弃、就算让他去死,也绝不可能是在今天。
就算沈衡要死,也一定是在他宋南卿的谋划中、按他早就想好的方式死去,绝不可能是在这么一个暴雨天,死于别人之手。他不允许,他不可能允许。
沈衡就算死也要死在自己手里。
宋南卿明显感觉沈衡的身体在变沉重,他连擦眼睛上雨水的力气都没有,在一片模糊中,看见带着银色面具的人从对面逐渐逼近。一道闪电降落,照亮了远处橘红色的天空和眼前泛着冷光的剑锋。
同一时间,对面的山洪以更快的速度、更大的面积铺天盖地冲击而下,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人类建设的一切都成了虚妄,全都被自然和时代的洪流裹挟、冲走。
眼前即是百年人,呵,好像真的要和这个心比比干多一窍的摄政王,死在一起共享黄泉百年了。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宋南卿死死抓着沈衡的手不放,十指紧紧相扣,用力到极点,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这个人抓在手中,永远不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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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第三十三章想亲一下好不好,就一下……
山间清泉流淌,竹子建造而成的小屋顶上覆盖着茅草,依山而建,周围郁郁葱葱的树木茂盛,经过雨水冲刷后绿的不真实,不大的院子用篱笆围起,几只母鸡从鸡窝里走出,一边“咯咯”叫着,一边低头吃食。
雨下了许久,天气终于放晴,农妇拿着扫帚清扫院前积水,门“吱呀”一声打开,她对着门口采药回来的丈夫笑了笑,“雨终于停了,我刚刚看过伤口,幸好没有感染,你再去看一眼,我炖了鸡汤,一会儿就好。”
屋前积水清扫干净,屋子里也整齐洁净,靠近里屋的一张藤床上并排躺了两个人,看着生机不旺盛的样子,其中一人胸口手臂都缠着布条,浑身还有遍布的伤口,虽然涂了药做了处理,但他嘴唇依然苍白。
二人的手死死相扣交握在一起,一大一小,那细细的手指搭在人手心,轻微弹动,然后连带着手臂都动了下。
宋南卿感觉自己睡了很长时间,做了好长一场梦,但梦的什么又都记不清了。他慢慢抬起沉重的眼皮,睁眼都费力,等他终于看见亮光眼神聚焦的时候,足足愣了好久。
茅草和木头横梁做的房顶映入眼帘,完全不熟悉的环境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醒,右手一阵发麻,他侧头看过去,看到了熟悉的绿檀手串,再往下是一只更熟悉的手。!!!
宋南卿连忙松开那只手,猛地抬头,熟悉的那张脸赫然就在旁边的枕头上,双眼紧闭,脸上没有血色,不像之前一样充满了压迫和威胁,静静躺在那里的沈衡很平和,毫无攻击性,甚至难得的让人看出一丝脆弱。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宋南卿缓缓抬起手指,举到了沈衡的鼻下,神情认真又严肃。等感受到若有若无的鼻息时,他才彻底放心吐出一口气,重新瘫倒在枕头上。
“公子,你醒了?”门被推开,一个三十出头模样的农夫拿着一个木头托盘进来,他穿着粗布麻衣,动作麻利,走到床前。
许是看到了刚才宋南卿的动作,他细心解释:“不用担心,这位公子已无性命之忧,剑刺偏了几寸,没有伤到心脉,但他身上伤的太严重,彻底醒来还需些时日,我今日上山找了些对症草药来。”
宋南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是你救了我们?多谢,不知该如何称呼。”
农夫点头,“我姓李,你叫我李大哥便是,前几日下暴雨,我出门采药被困在山上,看见对面北园寺那个山头爆发山洪,在回村路上遇到了被冲下来的你们,幸好我们村树种得好,今年防洪也做了隔离带,才没被波及,我就是在隔离带附近捡到你们的。”
“但因为山洪,下山的路已经不通了,目前谁都出不去。”
他说话真诚没有作假的样子,加上是救命恩人,宋南卿忙让开位置,问:“李大哥,你救我们的时候,周围没有其他人吗?”
“其他人?没看见,他是怎么伤成这样的,你们……”沈衡伤的很重,几乎全身都缠了白布,上身裸露在外面,李大哥一边给他换药,一边问。这两个人被他发现的时候双手死死扣在一起,怎么掰都掰不开,他只好让他俩并排躺着。
宋南卿皱起眉,轻叹一口气:“我们兄弟俩原本在北园寺祈福,但遇上了仇家追杀,又突遇山洪,多亏有李大哥相救。”
“等我们的人来,必定好好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男人摆了摆手,“医者仁心,我从小就在医馆学医,这几月生意不好干才回家来种地,有伤者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公子不必太客气。”
他的妻子叫翠枝,做好了午饭过来,还专门熬了鸡汤给宋南卿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