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个做法同样也不算是什么十全十美的做法,毕竟如果他真到了那一步,那么那个姑娘也就立刻会成为他的弱点,而且他本人也可能会成为某种意义上的另一件“兵器”。
“你这种自我献祭成为人形兵器的做法,虽然也算是独树一帜別开生面,但你不觉得这一手拼命手段可能出现的缺漏处,甚至会比你直接选有情或是无情还要更多吗?”
道藏隱身在殿內黑暗处,看著那个幽静灯枯的苍老声音,语气在一瞬间显得严肃至极,“你要知道,你是万年以来出现的第二个三径同修,甚至你还同修了剑道,將来要是真的让你以『无情道』三个字走到了天下绝巔,那么那个姑娘在你眼里就可能还要超过天下。”
“如果一旦出现某些意外,到时候的你杀起人来,可能会比那个所谓的神族还要更狠!”
站在殿门口的楚元宵此刻大概是因为寿元將尽而有些疲累,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扶住身后的门槛,艰难借力靠坐了下来,似乎这样能勉强让他稍微轻鬆一些。
鬚髮茂密遮挡了整张脸的楚元宵,此刻只有一双眼睛能勉强透过髮丝间的缝隙看到大殿中那无尽的黑暗,他看了眼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想了想之后才淡淡开口。
“诸子百家道爭了万年,討论人之初没有意义,而成年人的人性有缺则是个事实,用法太重会出现怠政,没有未来,而三教教化了人间万年,鸡鸣狗盗之徒还是没有少过,所以到最后其实也不过是取了个『霸王道杂之』的折中办法。”
楚元宵此刻说话有些费力,所以语调很缓慢,“我走了一趟江湖路,有人大张旗鼓去钻临渊学宫那些规制的漏洞,还有人因为怕学宫规制而不作为,人族与异族之间一场大战,金釵洲丟了的最初原因还是因为人性有私,有些人打著『眾生皆如此』的幌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最后就成了一大堆人一起招致恶果,落得个身死名灭。”
他抬起头看了眼面前那一片黑暗,语气也多了几分鏗鏘,“万年轮迴不止,我不保证我做得一定对,但总要有尝试。”
道藏对於少年人的这个回答並不满意,“两条死路都走不到头,应该有別的尝试也確实是没错,但你试错的成本太高了,我今日若帮了你,保不齐就是饮鴆止渴,未来也很可能会成为送整个天下入火坑的罪魁祸首!”
楚元宵闻言跟著笑了笑,“我在礼官洲承云帝京的时候,曾碰巧看过一份不良人那边的邸报,临渊学宫曾有人在得知是我送魔尊剑到石磯洲后,言之凿凿指责我们这群人用险,结果最后被我家师祖提著他那根雀头拐杖胖揍了一顿。”
道藏闻言不置可否,看著那个坐在微弱的光亮之中,显得有些模糊的身影摇了摇头,“你举的这个例子並不足以说服我。”
楚元宵闻言挑了挑眉,“那前辈觉得,海碗底下的我们这群人,不论是人族也好,鬼族也罢,又或者是妖族两脉也行,还有別的出路吗?”
这个反问倒是个事实,人间如同被扣在一只海碗底下,致力於屠灭眾生的神族就在海碗之外虎视眈眈,当年的末代人皇最后也只是將神族封在了天门之外,但如果有一日那道天门被人从里面或是外面打开,人间已经没有第二个人皇了。
道藏被楚元宵这句话问得有些沉默,虽然这个少年人的言外之意有些狂傲,但他话里的另外一层意思也確实无法反驳。
背靠著门槛坐在那一小片光明之中的楚元宵,此刻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即將流失殆尽,但他却好像並不著急,表情平静看著那片什么都看不到的黑暗之地,也在等待著那位器灵做出选择。
恰如先前所说,仙家中人讲缘法,他之所以光明正大將最大的秘密透露给三千道藏,就是想要搏一个兵行险著,如果此刻用险都贏不了,那么也就不用再谈什么將来了。
四周寂静,落针可闻。
仿佛光阴停滯,又像是一瞬间又过了千年,那个隱身暗中的声音再次沉默良久之后,终於长嘆了一声。
“本座在这间大殿之中呆了无尽岁月,比你们外面的一万年还要更长太多,但像今日这样用险的时候是一次都没有过。”
楚元宵此刻生命力终於到了告罄的时候,几近五感尽失,就连道藏说话的声音在他耳中都显得有些虚无縹緲,听不太真切。
黑暗中缓缓有个身影浮现出来,看著那个已经死了的少年人,表情复杂念叨了一句,“希望你这一手勉强也算有个防患未然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会太让人失望,否则本座今日的决定可就是真正的助紂为虐了。”
……
崑崙墟山门之外。
原本还在大眼瞪小眼的陆春秋与李乘仙两个,如出一辙心有所感看了眼山门內的某个方向。
三掌教有些讶然般挑了挑眉,转头笑看了眼李乘仙,道:“看起来,你这个徒弟確实是有些天命在身了。”
李乘仙笑容和煦,一手掏出袖中那只银质酒壶,另一只手反手又掏出来一只脸盘大的海碗。
满满斟了一碗酒递到三掌教面前后,白衣大剑仙乐乐呵呵笑了笑,“今日高兴,李某请陆掌教好好喝一顿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