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地又抖了一下。这次的震动更清楚了。好像有人正从斜坡往上走。陈默没抬头,手还按在铁盒上,手指用力到发白。他左眼下那道骨纹开始跳动,不是疼,是一种熟悉的感觉,像有人在黑暗里盯着他。阿渔站在他旁边,呼吸很轻。她忽然转头看向海面,眉头皱了起来。“那个人……”她小声说,“走路的声音不对。”陈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个穿旧蓑衣的老渔夫沿着海边走来,手里提着一盏破灯笼,火光一闪一闪。这张脸他认得,小时候给过他干鱼条,笑起来眼角有很多皱纹。可现在这张脸太干净了。没有风,蓑衣却不动;脚踩在湿地上,地上却没有脚印。最奇怪的是影子——很淡,几乎看不见。老渔夫走到离他们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抬起手,像是要碰铁盒。陈默猛地侧身,右手一甩,缠在手臂上的骨链飞出去,咔的一声扣住对方手腕。铁链陷进皮肉,但没有血流出来。老渔夫没挣扎。他慢慢抬起头,笑了。“你果然……比以前聪明。”声音还是温和的,可后面变得难听,像石头摩擦。接着,他用另一只手抓住自己左边的脸,用力一撕。皮肤裂开,掉在地上,露出下面一张半透明的脸——一半像玄明子,另一半模模糊糊看不清。眼睛是空的,里面黑气转动。是幽冥使。“域主给我永生。”他说,“只要带回骨尊传承者的心头血就够了。”陈默没松手。骨链还在收紧,发出轻微的响声。他知道这不是真身,只是分身。但这具身体里有东西——一颗不灭的灵核,能控制人心,也能唤醒痛苦的记忆。他不想打开铁盒。可幽冥使的目的,就是逼他自己动手。“你以为你能守住?”幽冥使冷笑,“你救不了柳菁,也护不住她。”话刚说完,陈默左眼突然剧痛。画面一下子冲进脑子:枯河村着火,村民举着火把围着他喊“灾星”;柳菁躺在血里,胸口插着骨刃,眼睛睁着,嘴唇动了动,好像在叫他的名字。他的手指抖了一下。阿渔立刻伸手,指尖划过脖子边的鳞鳍,一滴银色的血落下,正好落在他手背上。很凉。那一瞬间,火焰消失了,柳菁的脸也不见了,现实回来了。他低头看手背,银血和自己的血混在一起,慢慢渗进皮肤。阿渔已经站到他前面,背对着他,面对幽冥使。“你要血?”她声音平静,“那就拿去。”眉心的骨戒突然亮起,金红色的光从她体内涌出。她的身体变了——不是变成龙,而是化作一道银白色的光刃,边缘燃烧着火焰。下一秒,她冲了出去。没有声音,只有空气被撕裂的波动。光刃刺进幽冥使胸口,直接穿透。轰!黑焰炸开,幽冥使被打飞,撞上礁石。胸口开了个大洞,但他没倒下。黑气从伤口喷出,快速修复身体。“蝼蚁。”他抬手,掌心凝聚一团黑雾,“你们连命都不是自己的,还敢反抗?”黑雾朝陈默飞来。陈默想挡,却发现身体动不了。黑雾钻进鼻子、耳朵,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又看见玄明子跪在地上,头上插着玉牌;血罗刹在丹阁外大笑,肋骨间也有牌子;敖烈站在祭坛上,把一枚骨戒按进阿渔眉心……每张脸上都有标记。每条命都被控制。这不是偶然。这是一个局。有人用血契和骨印,把所有强者连在一起,像操纵木偶。幽冥使只是其中一根线。黑雾越来越多,压得他膝盖发软,差点跪下。但他没闭眼。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骨琴上。琴面燃起白火,顺着经脉烧进眼睛。视线变红,幻象变得清晰——他终于看到每张脸背后的符文,看到连接身体的黑线,看到玉牌上的刻痕。都一样。全是域主做的。“我明白了。”他低声说。阿渔落地,转身扶住他。她变回人形,脸色苍白,眼神却很坚定。“他们不是自愿杀你。”她说,“是被人逼的。”陈默点头。他低头看着怀里的铁盒,手指慢慢松了一点。“不是所有事都要扛。”他说,“有些事,必须砍断。”话音刚落,幽冥使尖叫一声。身体开始碎裂,化成黑烟想逃。可黑烟刚升到空中,就被一股力量拉住——是骨琴的第九根弦,正在震动。弦没出声,却锁住了魂。黑烟扭动,里面浮现出很多脸:边境的守卫、赌城的赌徒、青冥宗死去的弟子……他们都和他打过,脸上都有同样的印记。陈默站着没动。他看着那些脸一个个碎掉,最后只剩一缕黑烟掉在地上,烧了个小坑。风又吹了起来。阿渔靠在他肩上,喘着气。她的手还在抖,但他握住了。铁盒还在怀里,盖子没开。骨琴安静地躺在臂弯,第九根弦不再发光,还有点温热。远处海面恢复平静,那道紫色的线不见了。陈默望着前方,喉咙动了动。“你还记得渔村东头那棵歪脖子树吗?”他问。阿渔抬头看他,眼里有点疑惑。“小时候你常坐在上面晒鱼干。”他说,“有一次摔下来,磕破了膝盖。”她愣了一下,轻轻点头。“昨天晚上。”他说,“我梦见它倒了。”他的手慢慢伸向铁盒盖子,指尖碰到金属时,骨纹又烫了起来。阿渔的手突然抓紧了他的袖子。海风,停了。:()骨狱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