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手还放在琴弦上。那根银色的细线缠着他的手指,凉凉的,像海水退去后留在皮肤上的感觉。他不敢动,也不敢用力。怕一碰,这最后一点和阿渔有关的东西就会断掉。他知道,她已经走了。那一战结束后,裂缝合上了,风也停了,阿渔冲进那道光里,再没回来。只有她的气息还留在琴上,在第九根弦之间,像是舍不得走。他闭上眼,喉咙又干又痛。开口时声音很哑:“……我知道你在。”银丝轻轻抖了一下,然后就不动了。没有回应。他慢慢抬起右手,按在胸口。那里有一道旧伤,是被斩虚剑刺穿的地方。现在这伤成了身体最结实的部分。骨火从里面升起来,顺着胳膊烧到手指,把血都烤干了,也把那股寒意烧没了。琴还在怀里,但不再烫手了。第九根弦的红光一点点变暗,最后像累了,安静下来。这时,一个人从水晶柱的影子里走出来。苏弦站在三步远的地方,道袍干净,袖口的银纹闪了一下。她看着陈默,又看向那把琴,说:“它要睡七天。”陈默抬头看她。“吞了域主的一丝本源,硬扛下来,会炸。”她说,“不只是琴,你也会先碎。”她抬手,一道骨纹飞出,落在琴身上。九根弦一根接一根熄灭,最后只剩一层微弱的光,轻轻闪着,像呼吸。“但它认你了。”她说,“你现在能听见它的节奏,和你心跳一样。”话刚说完,周围传来轻微的响声。八具骷髅从碎石中站起,骨甲完整,眼眶里的蓝火不再晃动,而是变成稳定的光点。他们朝中间走来,脚步一致,每一步都踩在同一拍子上。走到离陈默三步远时,齐齐单膝跪下。夜锋低头,声音低沉:“请新主下令。”陈默没马上说话。他低头看了看琴,又抬起头,望向东方。海风吹进来,带着咸味和远处礁石的气息。那边有枯河村,有老渔夫的破屋,还有他第一次醒来时看到的渔火。他记得那天晚上,阿渔蹲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块烤鱼。他轻声说:“去东海渔村。”没人问为什么。他又说:“最后一块骨尊手札在那里。”夜锋的眼眶微微一闪,好像笑了。虽然骷髅不会笑,但他身上的气息变了,变得轻松了些。他说:“我们知道在哪里。”顿了顿,他又说:“一万年前,我们亲手埋下的。”陈默没再说话。他慢慢把琴平放在膝盖上,双手扶住琴身两边。琴已经安静了,也不烫了,像一块温润的石头。他身体还在疼。不是一阵一阵的,是持续的钝痛,像有人用锯子慢慢割他的骨头。十根手指都有裂口,有些地方皮肉翻着,血早就流干了,只剩下黑褐色的痕迹。但他还能坐直。八具骨将没起身,也没动。他们站在祭坛八个方向,像八根柱子,守着他,也守着这片废墟。苏弦看了陈默一眼,转身走向水晶柱的方向。身影越来越淡,最后消失不见。风又吹了过来。陈默闭上眼睛。他感觉到琴在胸口的位置轻轻跳了一下——不是声音,也不是震动,而是一种存在感,好像心脏多跳了一次。他知道,这是真的。这琴不再是工具,也不是武器。它是他的命。也是他的责任。他睁开眼,左手轻轻摸了摸琴面。第九根弦微微一震,然后又静了下来。“你们等我恢复。”他说。夜锋点头:“我们在。”陈默没再多说。他靠着琴坐着,腿陷在碎石里,背挺得笔直。全身都疼,但他不能倒。阿渔走了。但事情还没完。飞升之路的真相还没揭开,域主的血脉还在暗处,邪尊的星云之躯只是被逼退,没死。他必须找到最后一块手札。必须走完这条路。他想起药姑给他的玉瓶,从怀里拿出来看了一眼。瓶子很小,里面有一滴金色的液体,晃了一下,又不动了。他没喝。还不是时候。他把玉瓶收好,重新按在心口。那里还有点热,但比之前稳多了。八具骨将还跪着。他忽然开口:“起来吧。”夜锋抬头:“我们已认主。”“我不是要你们当奴才。”陈默说,“是同伴。”夜锋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站起来。其他七具骷髅也跟着起身,动作整齐,没有声音。他们站在原地,不再说话。陈默闭上眼,开始调息。骨火在体内流动,从心口出发,沿着经脉慢慢修复断裂的骨头。每一次推进都很痛,像在爬刀山。但他早就习惯了。疼就说明他还活着。疼也说明他还能往前走。时间一点点过去。阳光照进废墟,水珠滴答作响。祭坛裂开大口,阵法的纹路还在微微发光,虽然暗了,但没灭。陈默的呼吸渐渐平稳。他知道,自己撑得住。七天后,琴会醒来。那时,他就出发去东海渔村。找那块埋了一万年的手札。找可能还留着的线索。关于阿渔,关于龙宫,关于这场谁都没赢的局。他坐在那里,手一直没离开琴。风吹进来,掀动衣角。远处海面平静,浪轻轻拍岸。他的左眼忽然跳了一下。不是疼,是一种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很远的地方,轻轻动了一下。他睁开眼,看向东方。太阳正缓缓升起。:()骨狱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