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忌自铃兰的头顶一直往后看,除了她和随行的武婢,再无旁人。
那期盼的眼神渐渐没了温度,深深的失望,瞧着怪让人可怜的。当他抬眸看过来的时候,大囡小囡不由软了心肠,轻轻去扯铃兰的衣角,使眼色。
铃兰转了转眼珠子,只当没看见,上前施礼,神情如常:“禀郡王,小世子同七皇子睡在南屋,请!”她侧过身站在门口。
大囡瞪直了眼看她,嘴唇无声动了动:你心肠可真硬啊!
铃兰回瞪她一眼,又摆出一副低眉顺目的姿态。
谢无忌没说话,就近坐在了椅子上,侧着脸,微微低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屋内阴冷,光线昏暗。将军府节俭,暖炉早就熄了,灯具也不多。铃兰见人不动,又不好催促,又站了好一会,轻声询问,“郡王殿下?”
人没回应,仿佛老僧入定。
铃兰又去看站在边上的侍书,这位倒好,垂着脑袋,闭着眼,已是站着都睡着了。
恰在此,谢无忌的手指点了点桌面,发出声响。
铃兰盯着他的手指头,听他说:“茶。”
铃兰愣了下,反应过来,面露难色,但还是吩咐下去,重新起锅灶,烧了一壶滚水。
将军府穷,可没有全天十二个时辰都烧着的炉子。再说了,神谷关那等鬼地方都能呆下去的人,身体都好。然而沏茶的时候又犯了难,白驰对吃喝不讲究,渴了喝白水更解渴,也没那等闲情逸致品茗抒情。主子都这样了,底下人要是想嘴里有味,寻常炒点苦麦,或者干脆锅巴烧焦了泡水喝。
铃兰左思右想,可不敢将下人们自己做的腌臜玩意整茶盅里“毒害”郡王,只好倒了一杯白开水送了过去。
谢无忌身上冷,捂了捂手,闻不出茶香,揭开杯盖去看,铃兰心虚的眼睛都没处放了,硬着头皮说:“郡王见谅,我家主子不喜饮茶,府上并无库存。”
谢无忌用了大半个时辰,喝了两杯白水,这才起身离开。
侍书一觉都睡醒了,冻的手脚发麻,还有些迷糊,说:“还走吗?不留下来?”
万嬷嬷起夜小解,听到动静,着人去打听。听人回了话,笑得不怀好意,说:“半夜三更都要将孩子抱回去,这谢家到底是有多讨厌那个女人啊!”
她笑得裂开了嘴,扯到嘴角的伤口,气得咒骂,“小贱蹄子!看我明日不要你好看!”
孩子们睡得死,谢无忌将有儿裹着被子一起抱走了。铃兰送到大门口,困得都直不起腰了。
眼看着人上了马车,侍书忽然又跳下来,手里捧着一样东西,送到铃兰面前,说:“给夫人的。”
一张皱得不成样子的纸,隐约能看到里头密密麻麻的字迹。她第一反应是郡王写给将军的信,直觉就要拒绝,说:“有话当面说。”反正写了她也不会看。
侍书抬脚已经跑远了。
铃兰将信塞怀里,谁知左右肩各挨了一下,大囡小囡对她怒目而视,“郡王好可怜,你也太狠了!”
铃兰想解释,又觉三言两语说不清,没好气的推人,“滚滚滚!都不瞌睡啊!”
一觉到天明,她还没睡清醒呢,小娥冲进她的屋,眉飞色舞道:“兰姐快起来!将军正给你出气呢!”
铃兰心里却惊了下,有些着急,“万嬷嬷可是天后的人,我就是被她打了一耳光也没什么要紧,将军犯不着为我得罪人。”
待她赶过去,万嬷嬷已哭天抢地的离了府,独留下七皇子一面落泪一面扎马步,委屈的不行。
铃兰路上已听小娥说了,七皇子早起有起床气,推搡给他打热水的小婢,将人给烫伤了。小婢没哭,他自己倒先吓哭了。可气的是那老婆子,明明瞧见了怎么回事,见皇子哭就将一切错处都怪到小婢身上,抬手就扇了一记重耳光。
小婢女是将军府的人,厨娘的七岁女儿,很乖的孩子,很得大家宠爱,平素就喜欢帮忙做事。
府里的人不敢和宫里的嬷嬷起冲突,只将小女孩抢了过来,事情闹到白驰那,她在问明白原委后,又听下人七嘴八舌的说这婆子昨个趁她不在作威作福种种,也捉了万婆子的肩,抬手就扇了两个大耳光,一为铃兰出气,二为小女孩讨回公道。
她真是手下留情了,要不然万嬷嬷的下颌骨都得碎。
万嬷嬷自成了伺候七皇子的掌事嬷嬷后,哪受过这等委屈,指天指地,要死要活的要去宫里告御状,要治白驰大罪!拉住七皇子就走。
白驰只惩戒了万嬷嬷,小皇子还没来得及收拾,哪会放他走,拎住小皇子的肩头就将他拽回来了,说:“他还不能走。”
七皇子懵了一瞬,旋即哇得大哭起来,惨得跟什么似的。
万嬷嬷始料不及,难以置信,也吓住了,哇啦哇啦放了一堆狠话。后来还是架不住白驰的威势灰溜溜的走了。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
第78章治伤
白驰并不想管七皇子,她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想管,更别说别人的孩子了,她从不认为自己有管教好孩子的能力。她见过别人养孩子,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一点不如意又要受孩子的责怪。总之,养孩子这事,在她看来就是件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姬后将七皇子塞给她,拜她为师,她大约知道姬后的想法。姬后并不完全信她,但姬后又想全身心的信她,才希望二人之间有更多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