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从院子里走出来时,穿着一身漂亮的毛绒大衣,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凭借着小市民的精明气,成为太子身边的一名近侍。
和吉让他谢恩,他不停地跪下,反复地磕着头,倒把太子逗笑了。
躺在近侍的住宅处,阿明罕见地失眠了,干活的人一向都是睡得香的,他辗转反侧,从来没这么睡不着过。这么软的卧榻,他从来没睡过,没有木板的坚硬支撑,腰有些不舒服。
自己竟然一夜飞升,从穷巷子到了太子府,竟然只要一个晚上。
就是不知道,太子会怎么处理这些事呢,阿明将自己这些天做的事告诉他,是阿贵教他的话,自己背的一字不落。
算了算了,这些人的事情和自己有什么干系呢,吃一天的饭想一天的事,不如早点睡饱,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呢。
……
“柳锦如!你还敢回来!”叔母开了个头,后面的堂姐堂弟立马跟了上来,一人一句,不重复地指骂着柳锦如。
“你怎么长成这个鬼样子,又壮又黑,哪像个官家小姐的样子!”叔母指责她。
“你们哪天把我当官家小姐看!”柳锦如冷哼着,自己一日没享受过官家小姐的待遇,天天活得连院里的下人都不如,还天天要求她有官家小姐的责任。
况且,自己要是还是以前那样,细腿细胳膊,苍白的脸色,只怕这些日子刀都划不起来。
柳锦如懒得和他们多说,方才和叔父多费了好些口舌,现在口干舌燥的,躺在房里干净的锦绣卧榻上,累的不行,躺上去眼皮就开始困。
“把她给我赶出去!”叔母大喊着,“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出不去的!都几天了!外面的人还不让我们离开这院子!”堂弟柳争无奈地说着。
几个家丁准备上前扛柳锦如,柳锦如拔出寒冰刀,看向来者,轻歪了下头,一句话都没说,刀尖上还滴着方才叔父的鲜血,这群家丁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瘫软在地。
柳翩霆在漂流院上上下下宣扬柳锦如的“大逆不道”“杀人放火”,让她臭名昭著,人人都知道她捅死了丈夫,还一把火烧了婚房,吴府气得上蹿下跳。
其实,还得多谢柳翩霆,此时,谁都不敢靠近柳锦如,她一袭黑衣,多日的风吹日晒,她脸上全是江湖人特有的沧桑飘离,这种感觉,江湖人之间习以为常,相互是感受不到的,但是朝廷之人、百姓们,一眼便能看出来,这就是江湖人的气质。
一种不怕死的,狠戾的杀气。
柳锦如将鞋也踏在叔母最爱的锦绣华褥上,叔母气得直咬牙,柳锦如当没看到,继续闭眼睡觉。
“洗衣服的还是孙婶吧,我给她任劳任怨洗了那么多年的衣服,这床褥她不妨多洗点,大冬天的,暖暖身体。”柳锦如闭着眼,嘴角轻扬,最后说了一句话。
“灾星啊!恶鬼啊!柳家怎么摊上这么个货色!我……我真恨不得砍死她!”叔母到处摔着玉罐,柳争又上前,拦着母亲,“母亲,别跟这种人置气啊!这是前几日父亲说要送给我的!你别再摔了!”
柳锦如不知道睡了多久,一夜的劳累,加上今早还搬了那么些兵器,又跟叔父口舌了那么久,她实在是疲惫。
醒来时,天色有些昏暗了,她还是在这里躺着,周围却没了人声。
柳锦如慢慢站了起来,门已经开了,她朝门外走去,脑子休息好了,清醒了,得开始做正事了。
她轻轻推开房门,此时应该是晚餐时候,一家人应该在前院正堂屋里吃饭吧。
柳锦如走在路上,看到长廊上站着一个人影,抬头望着天,哀凄的神情。
是她的大堂姐柳眉,她资质平庸,虽然是大姐,却总是沉默寡言,既没有圆滑的嘴舌使人舒心,也没有沉淀的气度阅历让人敬佩,整个人,如小河旁的蒲苇,淹没在芸芸众生中,普通又无趣。
若说生在蒲草一般的乡下地方,倒没人觉得她有什么不好,甚至都不会注意到她,可是她身在万紫千红的缤繁花园里,还是最高的那一株,难免被那花园主觉得有些拿不出手。
而那花园主,就是柳翩霆。
柳眉很少说话,遇到父母指责她寡言,她也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聆听,听完后,沉默地离开,第二天,依然不多说话。
“眉姐姐怎么没去吃饭”柳锦如靠在紫木制的柱子上问她,双手抱着,姿容不羁。
“别这么叫我。”柳眉都没正眼看她,端庄地站在那,独自一人优雅地哀伤。
“爹说你已经不是我们柳家的人了”
“好,不是就不是”柳锦如不屑,用手拍了拍两柱间的木板,坐了下去,一条腿支了起来,胳膊搭在腿上,“站着不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