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元年,四月十四日,河东晋阳
晋王府邸內,灯火通明,气氛却带著一丝微妙的凝重与好奇。
厅堂之上,河东之主李克用大马金刀地坐在虎皮交椅上,独目精光闪烁,打量著朝廷中使张承业。
其侧坐著正室刘氏,神色平静。麾下谋臣猛將分列两侧:老谋深算的盖寓,元从旧將康君立、薛志勤、李存璋,以及近年来崭露头角的周德威、李存审、李嗣昭、史儼、李承嗣、李嗣源,乃至勇冠三军却桀驁不驯的李存孝、沉稳的李存进等,皆在堂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张承业身上,以及他身后隨从捧著的那个长条锦盒。
“中使远道而来,圣人与观军容使可安好?”李克用声若洪钟,打破了沉默。
张承业躬身行礼,不卑不亢:“劳晋王动问,圣人与杨国老皆安。圣人感念晋王镇守北疆,劳苦功高,特命臣带来薄礼一份,聊表心意。”说罢,示意隨从打开锦盒。
盒中並无金玉珠翠,只有两柄横刀。刀鞘朴素,仿盛唐样式,並无过多纹饰,看起来甚至有些平平无奇。
堂上诸將眼中不免闪过一丝轻视。
河东劲旅,什么宝刀利刃没见过?
李克用独目微眯,倒是起了些兴趣:“哦?圣人所赐,必非凡品。取来本王一观。”
亲兵上前取过一刀,奉於李克用。
李克用握住刀柄,“沧啷”一声抽出半截刀身,一抹寒光瞬间映亮了他虬髯环绕的面庞。那刀身光可鑑人,线条流畅,带著一种冷冽的质感。
李克用本人也是微微一怔,但出於礼貌,还是隨手拿起一柄,“鏘啷”一声抽出半截刀身。
剎那间,一道冰寒的流光闪过宴席,那刀身竟如一泓秋水,冷冽逼人,与现代高碳钢工艺带来的极致金属光泽是这个时代绝难见到的。
“咦?”李克用独目一凝,来了兴趣。手指轻弹刀身,发出一阵悠长清越的嗡鸣,远比他所见过的任何刀剑都要纯粹。
他隨手从腰间解下自己的佩刀——那也是百炼精钢所铸的利刃。
在眾人注视下,他左手持御赐横刀,右手握自家佩刀,挥刀互斫!
只听“錚”的一声脆响!
在满堂宾客惊愕的目光中,李克用那柄心爱的佩刀,竟应声而断!断口处光滑如镜!
而那柄圣人赏赐的横刀,刃口丝毫未损,寒光依旧。
“嘶!!!”满堂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之声!
李克用独目圆睁,猛地站起身,挥舞了一下手中横刀,破空之声锐利异常。他又取过另一柄,同样试了试,结果毫无二致!
“好刀!好刀!真是神兵利器!圣人厚赐,本王感激不尽!”
李克用抚摸著冰凉的刀身,爱不释手,脸上儘是狂喜之色。他一生征战,最爱骏马宝刀,此二刀之锋锐,远超他以往所见任何兵刃!
刘氏、盖寓、康君立等人也纷纷动容,周德威、李存审等年轻將领更是目光灼热,李存孝更是恨不得立刻抢过来试试。
“圣人厚赐,本王感激不尽!”李克用心情大悦,对张承业的態度也热情了许多,“张飞龙,圣人与观军容使还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李克用哈哈大笑,心情极是舒畅,对张承业的態度也热情了许多。
酒过三巡,张承业见时机成熟,便从袖中取出一封火漆密封的信函,双手奉上:“晋王,此乃观军容使托下官转呈晋王之亲笔信。”
“哦?观军容使?”
李克用独眼微眯,接过信函,隨手撕开火漆。他虽出身沙陀,但久歷汉地,粗通文墨。目光在信笺上快速扫过,脸上的酒意和笑意渐渐收敛,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起来。
信是杨復恭亲笔,措辞客气中带著不容置疑的强势。核心意思只有一个:天子欲重整禁军,需借调河东精锐驍骑数百,充入禁內宿卫,以壮天威,兼震慑关中不臣(暗指李茂贞)。望晋王念及旧谊(杨復恭曾为河东监军,与李克用有旧),玉成此事。
“哼!”李克用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將信笺隨手丟在身旁的矮几上,端起酒杯又灌了一大口,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吝嗇,“借兵?充入禁內?观军容使倒是好大的口气!本王的沙陀健儿,是能隨便借的吗?天子身边……还缺人使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