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要在拍摄之前,脑子里对每一场戏都有清晰的认知。”
关文湖指著手上的分镜头说道:“这场戏是王启明和媳妇到了甘迺迪机场,作为导演,你怎么理解这场戏的任务?”
郑小龙毕竟是文学专业出身,对於剧本的理解不成问题。
“应该重点突出,一对在国內属於天之骄子的夫妻,到了国外忽然发现,他们曾经的履歷和成就,在异国他乡完全没用。”
“就是迷茫。”冯钢补充道。
“没错,迷茫、无助,甚至有点绝望,这都是人物的內心。人物迷茫的心理,应该和环境產生剧烈的衝突,才能被观眾感知。比如其他外国人说著流利的英语,非常自然地和海关工作人员交谈,其他人的队伍通过得非常迅速。但到了王启明夫妇这里,排在他们身后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不耐烦,甚至埋怨,嘮叨,催促。这种视觉上的衝突,可以引起观眾的第一个疑问,王启明在干什么?”
关文湖指著分镜头上的画,“但你们设计的分镜,在没有构建出环境的时候,就先给了王启明一个中景。这个镜头既不能带出环境,也不能走入他的內心,完全是个陈述式的镜头,只能告诉观眾,有个人在这。这个镜头没有故事感,我说的这个,你们能理解吗?”
关文湖有意说的很慢,免得两个对镜头语言没有太多理解的初学者云里雾里。
但郑小龙很快反应过来,说道:“中景是不是像个陈述句,没办法引起衝突。或者说,观眾看完不会被这样的镜头吸引。”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中景也有中景的用处,理论上什么景別都是可以用的,但一定要符合导演的构思。那像你说的,第一个镜头构建环境,用一个全景把机场海关的队伍给排出来,第二个镜头该接什么呢?”
“接中景,镜头带上王启明的脸,把他身后那些人焦躁的状態拍出来,目的是引起观眾的持续好奇,王启明到底在干什么,能让其他人这么烦躁。”
隨著关文湖的描述,冯钢拿起铅笔在纸上勾勒,很快就画出了草图。
“关导,是这个意思吗?”
冯钢的理解非常到位,精准把握了构图的尺度,以及关文湖的构思。
“没错,那第三个镜头该接什么了?”
郑小龙想了想:“特写吧?展示一下那些人烦躁的状態。”
冯钢说道:“接个近景吧?看看王启明的状態。”
“应该是展现人物关係的镜头。”
关文湖忽然回忆起以前拉片的日子,每部电影他都会反覆观看十遍以上,逐个镜头分析导演的用意和全片的敘事框架。这种刻在骨子里的下意识反应,让他越说越兴奋。
“第一个镜头展现了空间,引出观眾的好奇。第二个是反应镜头,强化了疑惑的氛围。紧接著必须要展现人物关係,直指这场戏的核心,就是王启明满怀期待到了纽约,却因为语言不通遭受了第一个挫折。”
他从冯钢手里接过铅笔,画了一张镜头。
海关工作人员的近景,满脸傲慢,甚至带著轻蔑地看著镜头。
冯钢看了两眼,问道:“不应该用个带关係的镜头,拍两个人对话的正反打吗?”
“这个镜头虽然一直是王启明和工作人员的对话,但从头到尾没有拍王启明的脸,只有一个目的。被蔑视的人,地位较低的一方出现在画外空间,可以强化地位的悬殊,强化对王启明这个人物的挫败。”
关文湖把这三个镜头並排摆在一起,又把郑小龙和冯钢的分镜头放在下面。
两个人上下对照著揣摩了半天,渐渐品出了味道。
“別说,咱俩设计的这个还真没什么意思。”
冯钢点点头:“確实是,没突出重点,就和新闻採访似的,平平淡淡。”
靠著沙发,关文湖慢慢抽完了烟。
“你们还是得点时间,把分镜头设计好。”
郑小龙平时很少抽菸,但屋里连续的打火机响声,让他不自觉的从冯钢的烟盒里掏出一支,叼在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