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她走过来,这一次,他的目光里没有了那种惯常的、带著一丝纵容的慈爱。
那是一种全新的眼神。
审视。剖析。
像个屠夫在打量一头即將被宰杀的羔羊,估算著它的皮肉,它的骨血。
“你”
他开口,声音低沉,却能钻进人的骨头缝里。
“能站在这里,用这种天真的口气质问我—
他的手指几乎要碰到她的脸颊,却在中途停下。
“。。—恰恰是因为你每天都在享用这种『掠夺”来的东西。
你脚下的地毯,你身上的丝绸,你嘴里的葡萄酒。”
“你之所以觉得城堡的墙让人室息,是因为你从没见过墙外面那些。
真正会把你连骨头一起吞下去的野兽。”
他向前逼近一步,伊莲诺拉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杂著皮革与雪茄的,属於权力的味道。
“我不是在给你建一座你喜欢的园,伊莲诺拉。
我是在给你造一个能活命的笼子。
你那些可笑的善良,你那些从诗里看来的道德,甚至你现在对我的恨———
哪一样,不是用我这些『航脏”的手段付的帐?”
“你不必懂。
更不必喜欢。”
“你只要待在里面,就够了。”
他停下,看著女儿那张惨白的脸。
然后用最平静,也最锋利的声音,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现在,你还觉得,你有资格,和我谈论统治吗?”
资格。
这个词像一把烧红的匕首,插进了伊莲诺拉的心臟,然后狠狠地搅动了一下。
她所有的武器,那些她视若珍宝的道理、名誉、情感,都被他轻飘飘地捏碎,然后像垃圾一样丟在脚下。
她只是呆呆地看著他。
这个男人。这个她叫了二十年“父亲”的男人。
原来,他口中的“保护”,真的是一个笼子。
一个她用尽一生也飞不出去的,黄金做的笼子。
而她读过的所有诗篇,相信过的所有美好。
不过是笼子里用来打发时间的、隨时可以被扔掉的玩具。
她想哭,却流不出眼泪。
她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的语言是如此苍白无力。
她所有的浪漫幻想,在父亲绝对的现实主义面前,被碾得粉碎。
亨德里克不再看她,重新坐回那片阴影笼罩的书桌后。
拿起了刚才放下的羊皮纸文件,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对话从未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