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国缘一害怕,害怕对上画中的那双眼睛,害怕看到那里面毫无保留的信赖。
画中越是美好,便越能衬托出现实的糟糕,凝固在时光里的温柔凝视,现在于继国缘一而言,成了最残忍的刑罚。
他沉默地坐在屋檐下,擦拭着那柄饮尽鬼血的日轮刀,眼神依旧悲悯,却带着一种深沉的寂寥。
继国缘一收拾了行囊,继续踏上了漫长的追寻当中。
而今天却不太寻常,走在险峻的山道上时,一股庞大的意志毫无征兆地压向了他。
继国缘一第一时间判断出,那并非是鬼物的血鬼术,而是一种超出理解范围的规则之力,想要从他脑海中带走什么。
少女的名字与面容、呼唤缘一时柔软的语调、触碰他时指尖的温度有很多都一闪而过。
它想要带走阿织。
继国缘一的脚步停住,从灵魂深处的剧烈排斥感迸发出来,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过的愤怒。
无声的对抗在意识层面展开。
继国缘一能听到记忆碎片被强行拉扯的嗡鸣,能看到有关阿织的温暖画面变得模糊
他额头渗出了冷汗,集中了全部心神
,紧紧追赶着那些即将被抹除的光影。
僵持不知持续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也或许极为漫长。
终于,那股无形力量退却了,它来得突兀,去得也无声无息。
山林依旧,风声依旧。
继国缘一松开了握成拳的手,隔着衣衫和画卷贴到了心口,没有感到胜利的喜悦,只有不祥的预感。
月色如洗,映照在对峙的一人一鬼身上,这是继国缘一在继国岩胜变成鬼后,第一次和他遇上。
继国缘一没有看到阿织,床单上挣扎的指痕又浮现在了眼前,他痛苦地皱紧眉头,迫切地问道:阿织呢?
他没有质问黑死牟的鬼化,也没有对彼此兵刃相向的警惕,想知道的只有这个问题。
没有得到答案。
黑死牟的身体骤然僵住,六只恐怖鬼瞳剧烈收缩,在那张如今已经扭曲了的面容上,继国缘一竟然读出了迷茫。
而就是这一丝迷茫,瞬间刺穿了继国缘一的坚持。
哐当
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手中的日轮刀滑落,掉在了脏乱的泥土里。
继国缘一没有去捡,只是呆怔地站在那里,看着黑死牟消失在沉沉夜色里。
阿织。
此后余生,斩鬼成了习惯,而非救赎。
继国缘一能清楚感受到,生命的力量正在从自己这具布满岁月刻痕的躯体里一点点抽离。
所有人都在劝他休息,可继国缘一却又加快了步伐。
时间不会停留,衰老亦无法阻挡,在生命的火焰即将燃到尽头时,他独自回到了山间小屋。
继国缘一拒绝了鬼杀队为他分配的居所,除了去远处执行任务时的暂居之处,他都会住在他与阿织的山间小屋。
小屋被修补过很多次了,除了风雨留下的痕迹,其余看起来和记忆中一样。
阿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