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起潜嘆了一口气。
“如今江南的价、丝价翻著番涨,松江府大半的田都种了,苏州府更是桑麻遍野。
农户种一亩,能抵种三亩稻的利,谁还愿意种粮?
可这么一来,江南的粮食就不够了,得从湖广运。”
他伸出手指算道:
“湖广的米在当地一石三钱,走长江水运到南京,光运费就得四钱,加上沿途官绅的盘剥,到南京就涨到八钱了。
这运费、盘剥的钱,最后不都落在老百姓头上?”
袁可立脸色凝重,又问:“那官场呢?我听闻江南官绅与朝中某些官员来往甚密,可有此事?”
“岂止是来往甚密,简直是穿一条裤子!”
高起潜的声音陡然提高。
“无锡顾宪成的家族,崑山顾鼎臣的家族,哪一个不是靠科举和土地兼併发家?
他们借著东林书院讲学,拉拢官员,现在叶向高又回了內阁,江南士绅更是借著『减免商税』『整顿漕运』的由头,想把地方税赋再降一降。
可他们的商税减了,漕运『整顿』了,朝廷的开支从哪来?还不是从百姓身上刮!”
他顿了顿,又说起更棘手的事:
“最麻烦的是本地生员,这些秀才没当官,却比官还横。
上个月无锡有个知县庞昌胤,没及时给生员发『扣散米』,一群生员就闹到县衙,把知县赶了出去,还逼著教諭下跪认错。
这就是江南的『规矩』,官绅把持著基层,朝廷的政令到了县一级,就走不动了。”
皇权不下县。
土地兼併严重。
袁可立靠在椅背上,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南京的问题,比他想像中的还要严重。
土地、粮食、官场、兵权的弊病层层交织,比辽东的贪腐更复杂,比九边的异动更隱蔽。
高起潜看著两人表情凝重的模样,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语气缓和了些:
“二位也別太忧心。
陛下派咱们来南京,就是要把这些弊病连根拔了。
只是这活儿急不得,得先把兵权收回来,再慢慢清士绅、整税制。”
袁可立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公公说得是。
当务之急,是摸清各卫所的虚实,把那些勾结士绅的將官换下来,再让张之极將军的勛贵营接管防务。
至於士绅那边,得等锦衣卫查清楚他们的罪证,再一举拿下。”
“那敢问公公,如今南京城的卫所情况,究竟如何了?”
“卫所?”
高起潜闻言,嘆了一口气。
“袁大人,不瞒你说,南京卫所的情况啊,也十分不容乐观。”
“南京是咱大明的留都,按祖制,军力分京营、卫所、地方守备三部分,论编制,那可是实打实的『重兵之地』。
这南京京营三大营,继承的是永乐爷北征的规制,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加起来理论上该有十五万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