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晨看锦衣卫密报到此刻阅完所有密折,近六个时辰里,他的目光几乎没离开过奏疏与舆图,连茶都只抿了几口,此刻腰背的酸意终于涌了上来。
“罢了,把晚膳传上来吧。”
他对着阶下的魏朝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魏朝连忙躬身应道:
“奴才这就去传。”
说罢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生怕扰了皇帝这片刻的松弛。
朱由校望着案头堆迭的密折,思绪又飘到了大明的四方疆域。
九边那边,张鹤鸣明日就要启程,三千京营能不能镇住那些心思活络的边将?
辽东的熊廷弼,此刻怕是正盯着赫图阿拉的动静,到底多久才能取下皇太极的项上人头?
四川的奢崇明虽被严防,但土司兵素来凶悍,会不会趁着九边不稳再生事端?
江南的袁可立刚到南京,要多久才能摸清南京卫的虚实,和高起潜、张维贤搭好架子?
还有海上的毛文龙,带着天津水师去澎湖、台湾,能不能探到荷兰人与倭寇的踪迹?
这些事像一张细密的网,缠在他心头,每一件都扰人心绪。
如果可能,他真想这个事情一件一件来做。
先平定辽东再整顿九边,先稳住江南再梳理海疆。
可天下事从不由人,往往你越想稳妥,越有意外冒出来。
就像去年冬天,谁能料到辽东居然有人敢阻断后勤?
今岁,又有谁能料到宣大的边将竟会因畏惧整顿而心生异心?
不过,事情虽多,虽杂,朱由校脸上并未露出惧色。
自他登基以来,从东林党把持朝政到魏朝初掌司礼监,从辽东丧师失地到如今渐露转机,哪一步不是在风浪里走过来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只要守住“民心”与“兵权”这两条根,再大的乱子也能平定。
不多时。
魏朝便领着十几个小太监端着食盒进来,紫檀木的食盒打开,热气裹着香气飘满殿内。
栗子焖鸡炖得酥烂,鸡肉脱骨,栗子吸满了肉汁。
翡翠白玉汤里的豆腐嫩得能掐出水,青菜鲜脆,汤色清亮。
还有其他各式菜肴,皆色香味俱全。
朱由校也不讲究繁文缛节,接过魏朝递来的玉筷,便慢慢吃了起来。
殿内静悄悄的,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响,与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用完晚膳,小太监们撤下食具。
魏朝又端来一个红漆托盘,托盘里整齐码着十几块象牙牌子,每块牌子上都刻着宫妃的名号与住处。
他躬身道:“陛下,夜色已深,今日可要翻牌子?”
朱由校正用温热的帕子擦着手,闻言愣了一下。
近来琐事繁杂,他大多宿在坤宁宫,或是在东暖阁批阅奏疏到深夜,竟有些忘了翻牌子这回事。
如今密折已阅完,明日张鹤鸣启程后暂无急务,精力也渐渐恢复,便点了点头:“拿过来吧。”
魏朝连忙将托盘递到御案前,朱由校的目光扫过那些牌子,忽然想起一事,问道:
“之前朝鲜绫阳君李倧送来的那些美人,现在安置在何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