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元潞听到这里,脸色也凝重起来,他躬身道:
“陛下所言极是。上月陕西巡按便有奏疏,说延安府已有流民聚集,因去年冬旱无粮,不少人已开始劫掠官府粮仓。
山西那边,大同镇的几个千总,近来频繁与流民首领接触,似有勾结之意。
若是边镇乱兵与流民合流,再与四川的奢崇明呼应,那局面……”
他没再说下去,可两人都清楚。
那会是一场席卷北方的大乱,比万历年间的播州之乱、宁夏之乱更甚。
朱由校靠在龙椅上,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整顿不能停,可也不能急。
要震慑那些将领,却又不能逼得他们狗急跳墙。
“难啊。”
朱由校缓缓睁开眼,眼底满是疲惫。
“这些人,分明是掐准了朕眼下的难处,想逼朕妥协。
可朕若是退了这一步,往后再想整顿九边,便再无机会了。”
倪元潞看着皇帝的模样,心中也泛起一阵酸楚。
这位年轻的皇帝,登基以来便没享过几日安稳,先是东林党与阉党的争斗,再是辽东的战事,如今又要应付九边的乱局。
陛下不容易啊!
“陛下。”
倪元潞斟酌着开口。
“或许,可先派心腹大臣,前往宣大、延绥等地安抚,明着说‘朝廷念及将士戍边辛苦,暂不追究过往小错’,稳住人心。
暗地里再让锦衣卫查那些罪大恶极者,待辽东战事稍缓,再一举拿下。
如此既不激化矛盾,也能慢慢清除蛀虫。”
“这倒是个法子,可九边的那些军将,哪个不是在边地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老油条?
察言观色、揣度圣意的本事比京官还精,朕这缓兵之计,怕是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陛下所言极是,可缓兵之计虽易被察觉,却能配上‘实利’稳住人心。”
“辽东抄没的钱财,可先拨出两百万两,让巡边将士带着去九边补发军饷。
那些军将想作乱,靠的无非是克扣士卒粮饷、煽动士卒怨气。
可若是咱们把欠了半年的军饷足额发到每个士卒手里,再额外给每人加两月口粮。
士卒们有了活路,谁还愿意跟着军将去搏那杀头的风险?”
“待到辽东战事平定,陛下再调熊经略、杨都堂这些有整顿经验的大臣,带着辽东精锐回师九边,到那时内无士卒怨气,外有强兵震慑,那些藏着贪腐心思的军将,便是想反也没了底气!”
倪元潞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把“稳当前、谋长远”的思路说得明明白白。
朱由校听着,眼底的顾虑慢慢消散,多了几分决断。
“安军心、拖时间,这法子可行。”
“朕看,还能再给这些军将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传旨九边,凡此前有贪腐、吃空饷之举者,若能主动自首,把贪墨的粮饷、侵占的军田尽数退回,朕便既往不咎,仍保留其官职。
若是隐瞒不报,日后被查出来,定斩不赦!”
说到这里,朱由校眼神闪烁,语气里带着几分权衡:
“辽东能抄出近两千万两,是因为那里的蠹虫盘剥了数十年,积弊最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