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内的戏台上,戏子们穿着五彩戏衣,唱着《龙凤呈祥》,台下的茶摊前坐满了人,粗瓷碗里的茶冒着热气,小贩穿梭其间,叫卖着炒栗子、艾窝窝,连空气中都飘着甜香。
大钟寺外更热闹,孩子们骑着披红绸的小毛驴,在大人的搀扶下绕着寺门跑,手里的风车转得飞快,笑声能传到三里外。
“二十三瓜粘,二十四扫房日”。
胡同里的百姓们忙着祭灶、扫尘,家家户户的窗棂上都贴上了新剪的窗。
暮色降临时,灯笼渐渐亮了起来,从胡同口到街心,一盏盏红灯笼串成了长龙,映得积雪都泛着暖红。
恍惚间,竟让人忘了这是内忧外患的天启元年,只觉仍是大明盛世的模样。
而在紫禁城中,同样有了过年的气氛。
腊月二十四祭灶过后,宫里早已换上了年景。
乾清宫的廊柱上挂满了五彩宫灯,灯上绘着“万国来朝”的图景。
殿内的太监宫女们都换上了葫芦景补子的新袍,青绿色的补子上绣着缠枝葫芦,透着鲜活的年味。
乾清宫前的空地上,工匠们早已经搭好鳌山灯,数千盏小灯组成了“江山永固”的字样,入夜后点亮,璀璨得能照亮半个紫禁城。
宫门两侧的桃符板早已立好,朱红的木板上刻着驱邪的符咒,门神画贴的是秦琼、尉迟恭,怒目圆睁,护着宫禁安全。
魏朝轻手轻脚地走进东暖阁,
却见大明皇帝朱由校正坐在书案前,手里捏着一份奏折,眉头拧成了疙瘩,连案上冒着热气的雪梨都没动一口。
窗外的鳌山灯明明灭灭,映在他年轻的脸上,却没添半分喜气,只衬得那抹忧虑更重。
“辽东的奏报还没到?”
朱由校头也没抬,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过年了,连许多官员都休沐了。
但作为皇帝,朱由校却依旧忧心国事,夙兴夜寐。
熊廷弼率大军围了赫图阿拉半月,可皇太极的援军迟迟不现,明军的粮草却快撑不住了。
他深知,熊廷弼是顶着内忧外患出战的,若是此战惨败,辽东好不容易稳住的局面,怕是要一朝倾覆,那些靠战事牟利的蛀虫,又要跳出来兴风作浪。
辽东之事不让他省心,大明的其他地方,也好不到哪去。
为了凑齐辽饷,他推行税改,准备严查江南士绅的隐田,可那些士绅勾结地方官,阳奉阴违,甚至煽动百姓闹事,税改推进得举步维艰。
而辽饷的征收,又像一块巨石压在百姓身上。
山西陕西本就遭了灾,饥民遍野,如今再加征辽饷,小规模的民变此起彼伏,地方官的奏报里满是“饥民劫掠州县”的字眼,却拿不出半点解决办法。
最让他揪心的,是四川的奏报。
永宁宣抚司的奢崇明,近来频频与贵州水西的安邦彦互通书信,探子传回消息,奢崇明已暗中调动了数千土司兵,囤积粮草,看那架势,怕是要反!
西南若乱,大明又要分兵去平,到时候辽东、西南两头受敌,局面只会更糟。
“哎……”
朱由校放下奏折,靠在龙椅上,轻轻叹了口气。
这大明,看似尚且平静,实则早已千疮百孔。
外有建奴、蒙古虎视眈眈,内有官员腐败、民怨沸腾,每走一步,都像在刀尖上跳舞。
“陛下,辽东有消息了!”
就在这时,王体乾的声音从阁外传来。
朱由校猛地直起身,眼中瞬间亮了起来:“快呈上来!”
密折拆开,上面的字迹潦草却有力,
“赫图阿拉围半月,建奴援军不至,臣遵旨撤围,布和台吉护送已俘虏入京……”
一连串的消息,让朱由校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