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甚者,马蹄上缠绕的草绳已磨破大半,露出的马蹄在雪地上踽踽而行。
这些士兵从赫图阿拉出发,连轴奔袭近十日,每日休息不过一两个时辰,早已是强弩之末,哪里是什么精锐之师?
“急什么?”
努尔哈赤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你以为明军是疲敝之师?斥候传回消息,明军沿冰城布防,火器齐备,阵型齐整,连鹿角都布了三层。他们早有准备,等着我们送上门去。”
他勒转马头,望着远处抚顺城的轮廓,语气愈发沉重:
“我们的人,一连十日都没好好休息,战马也快撑不住了;明军以逸待劳,还有城池与冰城做依托,此刻强攻,不是报仇,是送死。”
莽古尔泰愣住了,他只想着复仇与立功,却没注意到大军的疲惫。
周围的将领们也纷纷点头,看向部众的目光多了几分担忧。
方才的愤怒与急切褪去后,他们才清醒地意识到,此刻的八旗大军,早已没了来时的锐气。
“那父汗,接下来,我军该如何是好?”
“我看,还是扎营,恢复马力,休整之后,再与明军决战!”
“不!”
努尔哈赤猛地抬手,打断了众人的话。
他虽面色依旧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因气血翻涌而微微发白,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扎营,是立刻调兵,取下熊廷弼的项上人头!”
“什么?!”
场间瞬间响起一片惊诧的抽气声。
莽古尔泰眉头紧锁,忍不住上前一步:“父汗,此前您说过,救援抚顺才是首要,熊廷弼不过是冢中枯骨……”
话未说完,便被努尔哈赤的目光扫过,剩下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努尔哈赤自然看出了众人的不解。
将领们脸上的困惑、不解,甚至隐隐的反对,他都看在眼里。
他缓缓说道:“此前不急于杀熊廷弼,是因为本汗有更优的选择。
若能及时驰援抚顺,与代善内外夹击,便可诛灭明军攻城主力。
届时明军群龙无首,熊廷弼孤立无援,他的死,不过是早晚的事,何须急在一时?”
说着说着,努尔哈赤的语气愈发沉重:
“可现在,抚顺已破,代善战死,诛灭明军主力的可能,已成泡影。
咱们损了两红旗,折了代善,若不能从明军那边讨回同等分量的代价,不仅八旗内部会生疑,连草原各部都会看轻咱们。
这口气,咱们绝对不能咽下去!”
众将闻言,纷纷沉默。
他们这才明白,努尔哈赤并非一时冲动,而是在算一笔“兑子”的账。
代善是大金的大贝勒,是两红旗的旗主,地位尊贵。
可熊廷弼是明国的辽东经略,是明军在辽东的最高统帅,论“棋子分量”,熊廷弼甚至更重一筹。
“抚顺之败,代善之死,如同棋盘上丢了一颗重子。”
努尔哈赤的声音渐渐冷硬,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但只要能取下熊廷弼的首级,这局棋就不算输。咱们用一颗‘二把手’的棋子,兑掉了明军‘一把手’的棋子,从长远看,咱们甚至还赚了!”
这话如同惊雷,让帐内众将瞬间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