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点了点头。
“他为什么要发电报?”赵刚反问:“他如果存了別的心思,想跟那个苏维埃女人过日子,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是瞒著你。天高皇帝远,莫斯科到咱们这儿,隔著千山万水,他要是不说,你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他瞒著,两边都能安抚,岂不是更省事?”
林…雪怔住了,她从未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
“可他没有。”赵刚加重了语气:“他选择了告诉你。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他……不想骗我。”林雪有些不確定地回答。
“对,但也不全对。”赵刚摇了摇头:“这不仅仅是不想欺骗。这是一种態度。他在告诉你:这件事发生了,我无法改变过去,但我选择让你知道,因为我的未来里有你,而且只有你。他在把评判的权力,交到你手上。”
赵刚转过头,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林医生,我问你,什么是爱情,什么是责任?”
林雪茫然地看著他。
“他们在苏维埃的战场上,冰天雪地,两个人朝不保夕,能活下来就是胜利。”
“那种环境下產生的感情,是战友情,是同生共死的依靠。”
“后来有了孩子,这份感情就多了一份责任,一份愧疚。”
“他觉得,他亏欠了那对母女,他必须为她们的未来负责。这合情合理,也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该做的。”
“但是,”赵刚话锋一转:“责任和愧疚,都不是爱情。”
“他对你呢?”赵刚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敲在林雪的心坎上:“他是冒著杀头的风险,把你从仇恨的漩涡里救出来;他是顶著所有人的不理解,给了你一个新的身份,一份安稳的生活;他是把你当成妻子,堂堂正正地介绍给自己的战友。他为你做的这一切,不是因为责任,更不是因为愧疚。”
“那是什么?”林雪下意识地问。
“那就是爱情。”赵刚斩钉截铁地说:“是一种『我认定了你,刀山火海也要在一起的决心。”
林雪彻底呆住了。赵刚的这番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心中所有的迷雾。
愧疚,责任,爱情……这些被她混为一谈的东西,在这一刻被清晰地剥离开来。
“你再想想电报里的措辞。”赵刚循循善诱:“『我心匪石,不可转也。与君之约,白首不离。这两句话,是说给谁听的?是说给你听的!他是在向你表態,向你发誓!那个孩子是意外,而你,才是他坚定不移的选择。”
“幸福这东西,跟打仗一样。”赵刚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不是別人送上门的,是要靠自己去爭,去抢的。阵地丟了,哭天抢地没用,得组织人手,拼了命再给它夺回来。感情这东西,有时候更得自私一点。你现在要做的,不是自怨自艾,不是胡思乱想,而是要明確地告诉他,你的態度。”
“你是他的妻子,名正言顺的妻子。那个女人和孩子,不管出於什么原因,都是过去式了。你要做的,是守好你自己的阵地。”
赵刚的这番话,彻底顛覆了林雪的认知。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是隱忍,是顺从,是把委屈藏在心里。
可眼前这个男人却告诉她,要去爭,要去抢,要去“自私”。
这番话粗糙,却充满了力量。
她看著赵刚,这个看上去便温文尔雅的政委,此刻身上却有种和李云龙相似的霸道,一种属於革命者的,不信天命、只信自己的强大气场。
“我……”林雪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哽咽。
“別想那么多了。”赵刚摆了摆手:“先睡个好觉。天塌不下来。老李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二师几千號人都欠著你的人情。谁敢让你受委屈,先问问我赵刚答不答应,再问问老李那门义大利炮答不答应。”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留下林雪一个人坐在树下,怔怔地看著天上的月亮。
夜风吹来,带著一丝凉意,但她的心里,却像是燃起了一团火,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和寒冷。
她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皱巴巴的纸团,就著月光,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展开。
“与君之约,白首不离。”
她反覆看著这八个字,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
但这一次,不再是痛苦和恐惧,而是某种破茧重生的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