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看著他的眼睛,那双总是平静如深潭的眼睛,此刻却盛满了她能看懂的挣扎和不舍。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著他坚毅的脸部轮廓,从眉骨到下頜。
“夫君,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是一名战士。”她的声音,带著一种超乎年龄的沉静和温柔:“战士,就要听从號令。我懂。”
她知道,他心里那道坎,不是捨不得这片土地,而是捨不得她。他怕自己成为他的牵绊,怕他因为这份安稳,而违背了军人的天职。
她不能让他为难。
“你去吧。”林雪看著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晰而坚定:“等全国都解放了,总会有我们的家。”
许峰並未说话,只是將林雪紧紧地、紧紧地拥在怀里。
没有话语。
所有的不舍、牵掛、恐惧和承诺,都融化在一个漫长而滚烫的吻里。
那不是情慾的宣泄,而是一场无声的告別。
是两颗好不容易才靠近的灵魂,在分离前夜,拼命汲取著对方的温度,试图在彼此身上,烙下永不磨灭的印记。
夜,终於沉寂。
林雪蜷缩在许峰的臂弯里,像一只找到了港湾的小船。
她能感觉到他没有睡著,他身上那股紧绷的气息,像一张拉满了的弓。
她也没有睡著,只是闭著眼睛,贪婪地记忆著他胸膛的起伏,他身上那股混合著泥土、草药和阳光的,独一无二的味道。
这个味道,是家。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身边的男人动了。
他的动作很轻,像一只不想惊扰任何人的猫。
他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將自己的手臂从她的脖颈下抽出。
然后,他俯下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轻得像羽毛一样的吻。
林雪的睫毛,在黑暗中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睁开眼睛,没有伸出手去拉住他。
她懂他。这个男人,最怕的就是离別。
与其在泪眼相望中彼此折磨,不如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
她听到他穿上衣服的细碎声响,听到他拿起那个帆布包时布料的摩擦声,听到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房间的,那一声压抑的嘆息。
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然后又被轻轻合上。
脚步声远了。
一滴滚烫的泪,终於衝破了眼瞼的束缚,顺著她的眼角,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巾。
她知道,她的男人,又一次,奔赴他的战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