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日报》的油墨味,混杂著清晨的雾气,在金陵、沪上、山城的街头巷尾瀰漫开来。
报童挥舞著手中的报纸,用尽全身力气嘶喊著,嗓音尖锐,划破了黎明前的寧静。
“惊天巨匪伏法!党国利剑斩妖除魔!”
“许峰毙命!座机被我空军勇士凌空击落!”
巨大的黑色铅字標题,占据了整个头版。下面配著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一堆扭曲焦黑的金属残骸,散布在山坡上。
茶馆里,食客们放下了手里的油条。
办公室里,职员们停下了笔。
无数人爭抢著那份报纸,贪婪地阅读著上面的每一个字。
故事被描绘得惊心动魄。
一个潜伏的赤色分子,在製造了骇人听闻的血案后,试图驾机叛逃。
党国天网恢恢,总司令汤恩伯运筹帷幄,空军健儿英勇出击,最终將这名穷凶极恶的罪犯连同他的座机,一同轰成了碎片。
“死得好!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
“总司令英明!党国万岁!”
狂热的叫好声,淹没了那些微弱的质疑。
……
太行山脉,某处无名山谷。
解放军野战医院。
消毒水和草药混合的气味,浓得化不开,与伤员压抑的呻吟、血腥气纠缠在一起,构成了这里永恆的主题。
小小林雪子子摘下沾满血污的橡胶手套,动作轻缓,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连续十二个小时的手术,让她的大脑和身体都处於一种麻木的边缘。
她靠在手术室的土墙上,闭上眼,感受著颈椎传来的僵硬酸痛。
墙外,传来新一批伤员被抬进来的动静,政委老王正在大声地安排床位。
战爭,没有尽头。
她走到角落的水盆边,掬起一捧冰凉的刺骨的山泉水,泼在脸上。
寒意让她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些许。
桌上,一盏用墨水瓶改造的煤油灯,火苗不安地跳动著。灯旁,放著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草纸,和一支磨禿了的铅笔。
这是她每天手术后,唯一的慰藉。
给那个远在天边的人,写一封或许永远也寄不出去的信。
她坐下来,拿起铅笔。
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没有落下。
该写些什么呢?
告诉他,她在这里很好,救了很多人,也见了很多死亡?
还是问他,金陵城里,是不是真的像报纸上说的那样,歌舞昇平?
她其实什么都不想问。
她只想確认,他还活著。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帘被掀开了。
政委老王走了进来,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带著一种复杂的情绪。
“小林同志,辛苦了。”
小小林雪子子放下铅笔,站起身:“政委,是不是又有重伤员?”
“不是。”老王摇了摇头。他从怀里掏出一份被摺叠得皱巴巴的报纸,递了过去:“这是侦察员从国统区那边弄回来的,你……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