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她把关於帝京的感慨讲给弟弟听,子瑾总是神色平淡地说:“我不太记得帝京的事情了。”
或许他並非遗忘,不过是不愿意再回忆罢了。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不愿意別人企及的地方,或许阴暗或许柔软。比如对於她而言是少时所见的帝京青灰色的大海,而对於子瑾呢?
子瑾长大了,谦逊、温和、有礼、知进退,如她和娘期盼的那样。子瑾按照她的喜好长成了一个美好的少年。
她好丝竹之声,便要他学琴、吹笛。
她爱棋,也拖他沉溺於此。
滴滴答答……
屋顶的雨声越来越密。
又有人进屋,在低语著什么。
对这样的杂音,她不悦地皱了皱眉,眼皮依旧重得不愿意睁开。
一只熟悉的手掌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
“与昨夜比起来,好了很多。”荷香低声道。
子瑾点头,收回手:“那再去请张大夫来瞧瞧,看下原先的方子可要做些增减。”
他坐在床边,听不见外面的所有响动,只是方才荷香按吩咐拿著方子出去的时候,一开门便带进一些湿润的泥土腥气,他的鼻子告诉他,雨定是又下大了。
一时间,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俩。
夏月睡在床上,呼吸比平日里急了不少,时而夹杂著喃喃的梦语。刚刚才替她掖好被子,手臂又不安分地露了出来。
他无奈地笑笑,真不知谁是弟弟,谁是姐姐。只好又替她把手放回被子里去,刚俯身垂头,自己头髮便从肩头滑下,轻轻拂在夏月的脸上。
她似乎觉得痒,在睡梦中隨手就將那几綹黑髮拽在手里,不再放开。
子瑾的头便僵在半空,一时间他的脸离她很近。
看到她因为烧了一夜而红扑扑的脸蛋,还有縈绕在鼻间淡淡的清香。以往不是没有这么与她接近过,但是不知为何,此刻他的心倏地就狂跳起来。
那娇羞的唇,在诱惑著他心中的什么东西,於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用指尖抚摩著她的唇,眼神迷茫且炽热,然后一点一点地俯下身去。
突然,夏月梦中不安分地嘟囔了一声,嘴唇微咧,那种嘴形好似是在叫“弟弟”。
弟弟。
子瑾驀然惊醒,像被烫著了一般,猛地起身,逃出了夏月的闺房。顾不得下雨,也顾不得楚仲在后面叫他,一路疾步逃出閔府,走到城外湖边,心跳渐渐平息以后,才觉得那几綹强行从夏月手中抽出的头髮,隱隱抽痛。
锦洛湖面因为淅淅沥沥的细雨更加烟波朦朧。
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无息地甦醒了……
当时手足失措的子瑾並未发觉避在门外拐角处,端著汤药,因为看到这一切而惊讶无比的荷香。
她张著嘴吃惊得半天合不上。
待她回过神端著汤药进屋时,夏月已经醒了,她穿著单衣坐在床上,眼神还是高烧后的懵懂状態。她拍了拍昏昏沉沉的头:“我迷迷糊糊听见你和子瑾说话来著。他人呢?”
“少爷他……他……有事出去了。”荷香忍了忍,终究还是没把实话告诉夏月。
事情好像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可是连续好几天,子瑾都在刻意迴避夏月。
姐弟俩的彆扭没坚持多久,就被另一件事情扰乱了。
那一日,齐安在翠微楼上有感於对面的锦洛州吏为了討爱妾欢心在畅园包场十日而做了一篇文章。当时他一气呵成,连杯中的茶还未凉便做成文章,且字字珠璣,句句精闢,將王奎多年的人品、官品批得体无完肤。
王奎恼羞成怒,便命人捉了齐安,欲除之而后快。
可是齐安此人本就是名满天下的贤士才子,州府好几次举荐他去太学教书,他都闭门不出。这王奎也只得將他暂为收押。
其间,一批儒生一直与州衙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