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厚重的宫门缓缓闭合。
“吱嘎——哐!”
一声巨响,將那能吞噬一切的皇权隔绝开来。
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里,有山东河道的腥气,有淮安旧帐的霉味,有这三个月来所有不足为外人道的重压与杀机。
一名小太监立刻满脸堆笑地凑上来,那笑容諂媚得恰到好处。
“陈大人,恭喜大人!去新府邸的车马就在宫门口候著,小的给您带路?”
陈默摆了摆手。
他没有走向那条铺满白玉、通往权势与荣耀的御道。
他拐进了一条寻常巷陌,凭著记忆,朝那个不起眼的小院走去。
脚步很沉。
每一步都像踩在实地上,而不是飘在云端。
他听著街边小贩的吆喝。
“刚出炉的烤饼嘞!”
他听著顽童的嬉闹,追逐著一只滚远的木球。
他闻著风里飘来的烤饼焦香,混杂著葫芦的甜气。
这些再普通不过的人间烟火,像一只只温热的手,將他那颗在权谋算计中冰封了太久的心,一点点焐暖。
他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推开那扇会“吱呀”作响的旧木门,院中落了层薄灰,石桌上躺著几片蜷曲的枯叶。
帐房先生想必是听了吩咐,早早回乡避风头去了。
也好,落得清静。
他没有叫人,也懒得打扫,径直走进出发前的那间书房。
阳光从窗格间投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无数微尘,它们在光柱里盘旋,升腾,不知疲倦。
他坐回那把熟悉的旧椅子,椅背的弧度完美贴合著他疲惫的脊椎。
他將整个身体都陷了进去。
闭上眼。
耳边,街市的嘈杂与邻家的笑语渐渐远去,化作模糊的背景音。
这些声音,不再是需要他剖析动机、判断真偽、进而利用的筹码。
它们只是……生活。
皇帝那审视的目光,漕运上空的腥风血雨,那满船做得天衣无缝的完美假帐……
所有的一切,都隨著他一次深长的呼吸,被彻底关在了心门之外。
这一刻,他不是算无遗策的陈钦差。
也不是搅动风云、让无数人头落地的执刀人。
他只是陈默。
一个什么都不想,只想好好睡一觉的,累坏了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