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户部主事满脸堆笑地迎上来,那笑容標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
“陈侍郎,您可算来了!尚书大人一早就念叨著您呢!下官领您去官房。”
穿过人来人往的廊道,两旁一间间屋舍里,算盘珠子急促清脆的撞击声连成一片,像一场永不停歇的暴雨,敲打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这哪里是衙门,分明是一座精准运转的巨大磨盘。
“大人,这边请,您的官房。”
主事推开一扇沉重的木门。
官房很大,比他在翰林院的屋子大了三倍不止。
可陈默一眼望去,胸口却是一阵发闷,几乎喘不过气。
这屋子,已经被“埋”了。
除了脚下通往书案的一条狭窄过道,目之所及,全是卷宗和帐册。一摞摞用牛皮绳綑扎的竹简,高得快要顶到房梁;一叠叠泛黄的陈年帐册,散乱地堆在窗台、墙角,甚至椅子上。
整个房间,就是一座由公文堆砌而成的坟墓。
而正中间那张空荡荡的紫檀木书案,就是为他准备好的棺材。
度支、金部、仓部三司的几名郎中、员外郎早已在此等候。见他进来,齐刷刷地躬身行礼。
“下官,参见侍郎大人!”
声音倒是洪亮恭敬,可那几道飞快交错的视线里,却充满了心照不宣的东西。
好奇,审视,以及一丝藏得很好的轻慢。
一个靠著治水一步登天的“莽夫”,一个走了泼天大运的幸运儿,他懂什么叫户部吗?他懂这里面每一本帐册背后,都连著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和利益纠葛吗?
陈默没去看他们。
他径直走到那张“棺材”后面,伸手从最近的一摞公文里,隨意抽出一本。
封皮上是几个大字:“梁淮盐税亏空帐目,启元二十七年。”
他隨手翻开,里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和硃笔批註,瞬间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放下,又拿起另一份。
“北境驻军冬衣火耗,请款急奏。”
再换一份。
“江南三府漕粮入库损耗核查。”
每一本,都是一个烂摊子。每一本,都足以让成百上千的人掉脑袋。
【——警告!检测到大量高强度、高密度、高复杂度的信息处理任务!】
【——预计將严重挤占宿主用於“躺平”的个人时间!】
【——躺平指数,有跌破安全閾值的风险!】
“侍郎大人?”度支司郎中向前一步,试探著开口,“前任王侍郎积压了三个月的公务,都在这儿了。您看……我们是否从最紧急的北境军餉开始著手?”
陈默將手里的帐本“啪”地一声丟回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抬起头,视线缓缓扫过屋里这些等著看他笑话的下属。
然后,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落在了站在最角落,一个负责端茶倒水、连大气都不敢喘的老吏身上。
“你。”
那老吏浑身一抖,做梦也没想到新来的大人物会第一个点他的名,连忙躬身。
“大……大人,小人在此,有何吩咐?”
整个屋子的官员都愣住了,不明白这位新侍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陈默向后靠进那张宽大的太师椅,用一种討论军国大事般的严肃语气,一字一句地问:
“午饭,什么时候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