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王方此人虽然好奢华喜大功,但世代名门,深受朝廷器重,而且在南境叛乱中出力颇多,理论上并无可能站在叛军这一方,恐怕也正是听得当年盐铁之案有新的进展,所以才会急着招她进府。
于是雪见天没有选择,阮怡月,柳千千,画云疏,画墨遥等女子的悲惨下场让她内心难安,加上对朝廷的忠诚让雪见天决定赌上一赌。
于是,王府。
军权使王方的府中装点的非常豪华,充分体现了王氏作为世代名门的地位,此时他一身锦衣坐在正中央,两边分别坐着太监李德海,以及从华州赶来的扬庭远,看到后者到来时,雪见天也吃了一惊,另外能看到画长风也在席内。
“下官雪见天,见过王大人。”
雪见天简单地行了个礼之后,王方很快就开门见山,说他得到消息说朝廷神捕雪见天已掌握当年盐铁要案铁证,不日将公之于众,由于此案事关重要,所以事先将众人邀请至府内先行商量,说完之后,王方作为此处品级最高的军权使,要求雪见天出示证据。
于是雪见天取出在画氏旧宅中找到了帐册并呈上。
“你是说,当时的军械案是李大人所为,然后送到扬庭远手中,最后才转运至士州吗?”王方接过帐册,细读之后复述了一遍。
“正是,下官从帐册中所得的信息却是如此,请大人明鉴。”
“如此一来,确实案件重大,当年乐州叛乱时,我也率军参加镇压,从华州打到乐州,大小打了几场恶战,记忆犹新。”王方这么说,好像在表示自己的立场,但随后他顿了一顿,“如果背后主使另有其人,那绝要深究,但我更关心的是,军械是怎么从司州送往安州,这背后之人更加重要。”
雪见天心中一震,王方虽然说的没错,但这事关重大,当年她就没查出来结果,为什么他突然在这里说?
“大人,请问何意?”
王方摇了摇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然后从后面走出一个中年宽额的男人,这个男人面相华贵,赫然是当今的工部尚书兆昭,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雪见天大吃一惊。
“雪捕头这份指控,难道是说我参加了叛乱?”
这句话让雪见天内心一震,不知道怎么回答,就这么站在那里,说不出半个字,好在王方接过了话。
“当时确有一批悄悄军械送入永州,然而那批军械是用来武装当地民兵所用,那时南境各州叛乱,我等驰援不及,故需当地民兵协助参战以御叛军。然而叛军眼线众多,如果军械贸然送去,难免会被发现甚至抢夺,所以兆尚书才让李德海偷偷将这一批军械送向南方,期间经过华州洛安时,也是扬庭远在协力运输。当时我王方之女正在南边率军御敌,所用的正是这批军械!”
雪见天大吃一惊,当时南境之乱时,王方的两个女儿身着金甲率军御敌之事,全国皆知,一直以来是王方的得意之事,这作不得假。
“于是,你是说我兆昭参于了针对朝廷的叛乱?”
兆昭宽额方脸,不怒自威,一下子让雪见天没了气势。
“下官,不敢……”
正在此时,画长风突然站出来。
他的身影在华丽的宴厅中显得格外突兀,那张平日里温文尔雅的脸庞,此刻却换了一张脸,变成一种委屈的模样。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颤抖却清晰地响起:“王大人、兆尚书、李公公、扬大人……在下有罪!在下被雪见天神捕胁迫,伪造了这些账册!”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王方眉头微皱,兆昭的宽额上隐现怒意,李德海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庞上闪过一丝得逞的冷笑,扬庭远则低头不语,似在掩饰什么。
雪见天心头一凛,她本就对画长风的反复无常有所警惕,此刻却没想到他会当堂反水。
她强压住内心的波澜,沉声道:“画先生,此话从何说起?这些账册乃你亲手藏于旧宅,你又怎会……”
画长风却不给她辩驳的机会,他扑通一声跪下,叩首道:“神捕大人!在下本是安州画氏一族,家破人亡后苟延残喘,本无心卷入旧案。可雪神捕您……逼在下伪造这些军械往来记录!”
“你胡说,我为何如此做?“雪见天被这么一说也乱了方寸,她虽然早有准备,但一切都变得太过突然。
“因为你和柳千千,朱家关系甚好,当年确有军械从华州送往士州,但并不是一批,而是两批。一批由扬大人协且运输送往民兵处以御叛军,但另外一批则由朱怀兴运送给叛军,后来朱兴怀所作之事案发,其妻柳千千为了脱罪,企图采用移花接木之术,将朱兴怀的罪证嫁祸给扬大人,所以和雪大人勾结,逼迫在下伪造帐册,那帐册上表面上是扬大人所运之物,但实际则是朱兴怀送给叛军的那一批货!”
说着,他正义言辞,仿佛已握正义:“王大人明鉴!如今想来,这分明是她与柳千千串通,将朱兴怀运送军械的旧事,嫁祸于扬大人与李公公!账册中那些军械路径、银钱往来,皆出自柳千千之口,她意图借雪神捕之手,洗脱朱家罪名,却反将扬大人与李公公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同时,雪大人身上还有柳千千赠的琴谱。”
顿时宴厅中顿时嗡嗡议论起来,果然从雪见天身上搜到柳千千送的琴谱。
王方微微颔首,侧身唤道:“来人,传刑名师爷前来鉴定!”不多时,一位须发花白、眼如鹰隼的瘦削老者快步入厅,是一位精于证据勘验的能吏。
他接过账册与琴谱,先是细细翻阅账册上的墨迹与特殊标记,然后取出柳千千琴谱,对照谱页边缘的柳影暗记,鼻中不时发出低沉的“嗯”声。
他的动作一丝不苟,先以银簪轻刺纸张,嗅其气味,又以烛火微炙,观其色变。
良久,他起身拱手道:“启禀王大人,兆尚书:这密信纸张,乃近年新制之物,非旧案时所用!当年军械案发,纸料乃是司州贡坊所制,纹路细密如云,气味清冽如兰。可此纸新而脆,隐有桐油余香,乃安州新坊所产,绝非当年之物!伪证无疑!”
厅中哗然,老者顿了顿,又续道:“再者,这账册中路径,时间,并非当年扬大人所运军械之时间,而是朱兴怀所运军械之时间,其时间和琴谱暗记对应。琴谱边缘有一曲,暗记弯曲如柳,隐含‘绕、缠、断’三诀;账册中数字间之勾勒,正与之吻合!譬如此处‘三绕一断’,对应账目‘三千军械绕道士州,一断乐州’……指的就是当年军械从华州出,绕过士州直接到了乐州叛军手中!雪神捕与柳夫人,串通伪证,将朱兴怀父女运军械之罪,嫁祸扬大人然后顺上牵连李公公,最后还案指兆尚书,意图明显,颠覆旧案,陷害忠良!”
证据如山,雪见天顿时陷入被动。
她望着老者手中的琴谱与账册,脑海中电光石火般闪过前尘:画长风的诡谲暗示、柳千千的暗中警示、李德海的刻意点拨……一切本该是层层陷阱的蛛丝马迹,却被巧妙反转成她的“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