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慢慢流逝,高台上的行首已经抱住了自己的心上人,华彩烟火也渐到了尾声。
黎丹姝说:“晅曜,你知道蜉蝣吗?”
晅曜不明白黎丹姝为什么会说这个,他点了点头,说道:“朝生暮死,于天地而言,等同于沧海一粟。”他不明白地问黎丹姝,“你提蜉蝣做什么?”
黎丹姝自成为黎丹姝以来,从未和其他人提过这件事,可如今面对晅曜,为了让他明白两人之间的距离,她不得不主动提起。
“晅曜,和你比起来,我就是那只天地间的蜉蝣。”她认认真真道,“太阳会喜欢蜉蝣吗?她甚至不能陪太阳过完一夕。”
说完这一句,黎丹姝莫名松了口气。
从五十年前获得新生起,黎丹姝就从未向别人提及过这点。
提及——她其实是只蜉蝣,是“黎丹姝”从古战场带出,养在了身边十多年的弱小精怪。
苍竹涵眼中飒踏如风的师妹、摘星真人眼里未来可期的剑修、李萱回忆里与她齐名的黎门少主——那其实都不是她,而是“她”。
六十多年前,黎丹姝外出游历,经过古战场,发现了尚且浑浑噩噩的她。黎丹姝从未见过修出了自我意识的蜉蝣,她在惊叹之余,也出手帮了她,不仅保护她渡过了最为危险的幼年期,还带着她走遍了山河,教会了她许多东西。
她对人类的了解,对三界的认识,乃至喜、怒、哀、乐都是黎丹姝一点点教会她的,“她”说她像极了人,比她见过的许多人还要更具备“人性”,“她”想要见她成人。
也正是因为这一句,她努力的修炼,在她与苍竹涵共同的帮助下,于“她”的灵府中闭关生魂。
她忍过了生魂凝魄的痛苦,锻出了人类才有的神魂,她以为等着她的会是“她”的惊喜,她以为接下来她们就会有很长很长的路一起走,或许是前往古战场,就像她说的那样,再请苍竹涵帮忙,为她做一具身体——
只可惜,等她生出神魂,等到的只有已在生死边缘的“她”。
“她”为了挽回自己的错误,以身为祭,重创了当时的石无月,“她”就要死了。
黎丹姝那会儿头一次感到灵魂要被撕破的痛苦,她想要救“她”,却又因为自己的弱小而无能为力。
然而“她”不怪她,“她”从来都不嫌弃她弱小无用。
“她”说:“我活不成了,但你可以。我曾经答应过要给你一具身体,若是你不介意,便拿我的去用吧。”
“她”说:“只恨石狗未死,你天生孱弱,要活下去,唯一的法子倒也只有学他。阿姝,你得把自己的心肠变得比他们还硬,你要让他信你,学着他利用我一样,利用他来渡你的活法。”
“她”说了很多,如每一个即将远行的人一般,不厌其烦地叮嘱。
“她”最后说:“阿姝,你要好好活下去,替我活下去。”
往事尘封,在这高楼亭台的艳色之中,黎丹姝在晅曜的眼中看见了“她”的面容。
她喉咙发紧,叹息道:“晅曜,你只是从没有与其他人这么长久的相处过,等时日久了,你就会明白的。”
晅曜望着黎丹姝,明明她神色未变,他却莫名觉得她在伤心,伤心地仿佛下一刻就会远远的离开他。
晅曜紧紧握着黎丹姝的手腕不肯松开,他说:“我活过二十五年,即便没有你久,却也够我了解我自己。”
“我不管你是不是蚍蜉,我又不是什么劳什子的太阳。”晅曜说,“我喜欢你,四个字,这样的简单的事情,哪需要这些复杂的比喻。”
“当然要。”黎丹姝对晅曜已经付出了从未有过的耐心,她看晅曜,就像看个莽撞的孩子,“如果我就是蜉蝣呢?”
晅曜答:“那也是对我而言独一无二的蜉蝣,是我喜欢的蜉蝣。”
黎丹姝:“……”
她发现了,与晅曜说道理是根本没有用的。
黎丹姝说累了,她干脆恼怒道:“总之,我不愿意!”
晅曜听到这话却松了口气,大概是先前黎丹姝说过的话已经让他有了足够的心理预计,只要黎丹姝没有说出讨厌他,晅曜觉得自己都能接受。
所以他说:“不愿意没关系,我愿意等到你愿意。”
黎丹姝:“……”她当初为什么要去招惹这位晅曜君啊!
黎丹姝一边觉得生气,一边又莫名觉得欢喜。她对自己这种辨不明的奇怪情绪也十分烦恼,干脆也不去逛这夜市了,转身就走。
她走就走了,晅曜偏还要跟在她身后,在她身边喋喋不休:“唉,不逛了吗?兰华和我说这里最大的首饰铺子重开了,我以为你至少会想要看一看它。”
黎丹姝蓦地止住步伐。
晅曜连忙跟着停下。
黎丹姝面无表情往回走去:“首饰铺子在哪儿?你付钱,逛完我们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