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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楼前别（第1页）

李莲花回到莲花楼时，东方天际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海天相接处透出朦胧的灰蓝色。海浪声不知疲倦地拍打着崖壁，如同为即将到来的决战敲响沉闷的鼓点。

楼内的灯火还亮着。

方多病抱着膝盖坐在楼前的台阶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听到脚步声猛地惊醒，看到是李莲花，立刻跳了起来，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疲惫和担忧。

“师父！您回来了！”他快步迎上来，上下打量着李莲花，见他完好无损，才稍稍松了口气，“您去哪儿了？天都快亮了……”

李莲花看着小徒弟眼下的青黑，知道他恐怕是一夜未眠，心中不由一软。他伸手，像往常一样揉了揉方多病的头发，动作轻柔。

“出去走了走，看看地形。”李莲花语气轻松，仿佛只是进行了一次晨间散步。他率先走进楼内，目光扫过这熟悉的一切——咕嘟着小火的药炉，散发着清苦药香的柜子，趴在角落垫子上、听到动静竖起耳朵的狐狸精……

他的目光在药柜上停留了一瞬。那里有一个极其隐秘的夹层，是他早年为了存放一些珍贵药材或隐秘物品而设，连方多病都不知道。

趁着方多病去给他倒水的间隙，李莲花指尖内力微吐，悄无声息地震开夹层，以指代笔，将《扬州慢》完整的心法口诀与这些时日改良后的诸多心得，以极细密的字迹，刻在了夹层的木板上。这是他武学的根基，也是他留给这世间、留给这个徒弟最后的东西。

做完这一切，他不动声色地将夹层恢复原状。

“师父，喝水。”方多病端着水杯过来，眼神里依旧藏着不安。

李莲花接过水杯，却没有喝，只是握在手中，感受着那一点温热的暖意。他看向方多病，脸上露出一个与往常无异的、带着点慵懒的笑容。

“方多病，我走了以后，你好好看家。”他语气平常，像是在交代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方多病的心猛地一沉，攥紧了衣角：“师父……”

“记得按时给狐狸精喂食，它最近有点掉毛，多给它梳梳。”李莲花继续说着，目光落在那个因为听到自己名字而摇着尾巴凑过来的黄狗身上，眼神温和，“楼后的那几株草药，再过七日便可采摘，别误了时辰。”

他说得越是细致平常，方多病的心就越是揪紧。这哪里是去赴一场生死之战，这分明像是在交代……身后事！

“师父！”方多病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他猛地抓住李莲花的袖子，像是生怕他一去不回，“您一定要回来！我……我等着您！我还没学会莲花剑歌呢！您答应过要教我的！”

李莲花看着小徒弟通红的眼眶和那毫不掩饰的依赖与恐惧，心中轻轻叹了口气。他放下水杯，拍了拍方多病紧紧抓着自己袖子的手，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

“放心，”他笑了笑，眼神清澈而平静，说出了一句他曾说过无数次、此刻却意义截然不同的话：

“我去去就回。”

这话轻飘飘的，落在方多病耳中，却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他看着师父那依旧温润平和的笑容，躁动不安的心奇异地平静了几分，他用力点头，哽咽道：“嗯！我等着！我和狐狸精一起等着！”

而此刻，莲花楼顶，那道无形的魂体，却清晰地感受到了李莲花平静外表下，那如同深海暗流般汹涌的决绝！

那不是盲目的自信，也不是心存侥幸的期盼，而是一种彻彻底底的、将生死置之度外、为了某个目标不惜燃尽一切的觉悟！是一种“我可能回不来，但有些事必须去做”的坦然与悲壮！

叶鼎之的魂体，因为感受到这股无比纯粹而炽烈的意志，竟不受控制地微微震动起来！他经历过姑苏城外的绝境，体会过兵败身死的绝望，但此刻李莲花身上散发出的这种“向死而生”的决意，依旧深深触动了他那冰冷的魂核。

他知道，李莲花那句“我去去就回”，是这世间最温柔的谎言。

李莲花最后看了一眼莲花楼，看了一眼强忍着泪水、努力做出坚强模样的方多病，看了一眼摇着尾巴、不明所以的狐狸精。

然后，他转过身，迎着天边那越来越亮的光芒，走出了莲花楼。

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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