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顿了顿,看着小女孩吓得发白的小脸和泫然欲泣的眼睛,难得地多解释了一句:“老毛病。死不了。”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冷静,仿佛在讨论天气一般寻常。
诗却完全无法理解这种“冷静”。看着她茫然又恐惧、依旧僵在原地的模样,严胜沉默了一下,试图打发她,补充道:“若实在担心,去帮我倒杯水吧。”
诗这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点头,跑去倒水,因为太过慌张,水还洒出来不少。她小心翼翼地捧着水杯回来,递到严胜面前,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严胜,仿佛生怕严胜下一刻就会倒下。
严胜接过水杯,象征性的抿了一口便放下,不再理会诗,重新将目光投向书卷。
但诗已经没有心思再练字了。她抱着自己的膝盖,缩在离严胜不远不近的垫子上,时不时偷偷抬眼观察一下严胜的脸色,确认他一切良好,没有再吐血。
日子一天天过去,宇智波与千手之间的战火依旧时而燃起,仿若永无止境。
严胜的身体状况也没有很好的改善,依然时不时会咳血。
诗则从最初的手足无措、惊惶万分,渐渐变得能够平静接受。只是,她对严胜的关注愈发细致入微。
偶尔,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严胜会从诗的眉眼神情、或某个细微的动作中,捕捉到一丝故人的影子。
每当这个时候,他的心情就会变得极差,周身的气压更低,会对诗流露出比平日更甚的冰冷与不耐。
诗心思敏感,自然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她不明所以,只能惶惑不安的猜想是否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得严胜哥哥厌烦,心里充满了委屈与自我怀疑。
严胜见诗这幅唯唯诺诺的样子很是心烦。终于在某一天,当诗又因他骤然冷下的脸色而显得局促不安时,他开口了,声音仍然没什么温度,但带着一种难得的、近乎教导的意味:
“与你无关。”
他先是否定了她的自我归咎,随即语气略显生硬的说道,“你能不能别一有什么事情就觉得是自己的错?你适当也要学会质疑别人。”
前世身为城主,麾下仆从如云,子嗣亲属环绕,严胜太懂得如何分辨责任归属,也太清楚不同身份的人应有的思虑与担当。该如何引导、训诫、乃至驾驭人心,是他早已融入骨髓的本能。
如今,他大抵是将诗视作了妹妹。不过没有很在意,但也不是完全不在意就是了。
所以,在某些他看来有必要的事情上,他会出言教导她一二。但这教导极为有限,完全是随手点拨一下,就像顺手修剪一下窗外旁逸斜出的枝桠,至于那枝条未来是枯是荣,他并不十分放在心上。
诗愣在原地,眨着大眼睛,消化着这句话的含义。
不是她的错?要学会质疑别人?
这对一个乖巧懂事得都有些怯懦了的孩子来说,是一种全新的、甚至有些“叛逆”的思维方式。
她似懂非懂,但严胜哥哥的话,她总是会认真记在心里。
自此之后,诗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她依旧乖巧,但偶尔在面对一些不公或委屈时,不再是默默承受,而是会抬起小脑袋,带着一丝犹豫和试探,小声的提出自己的疑问或反驳。
虽然声音很小,但也算有进步了。
严胜看着诗那一点点鼓起勇气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类似于“还算可教”的欣慰。
***
光阴荏苒,转眼又是一年过去,严胜迎来了他的十一岁。
期间,他依旧未能成功开启写轮眼。
诗三岁。
自来到严胜身边后,得益于相对稳定和精细的饮食照料,她原本瘦弱的小身板渐渐被养出了一些软乎乎的肉,个子也蹿高了不少。
更重要的是,她的性格比起初来时那般怯懦小心的模样,要活泼开朗许多,曾经那副唯唯诺诺、不敢吭声的样子也完全变了。
甚至于,她现在胆大得都有些“逾矩”了——
“严胜哥哥,是今天的饭菜不合胃口吗?你只吃了几口就不动了。”诗歪着头,看着严胜面前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碗筷,语气担忧的问道。
“吃饱了。”严胜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冷淡。
“不对,”诗却较真起来,小眉头蹙着,像个小侦探般分析道,“严胜哥哥又没有偷偷吃别的东西,以你现在的年纪,按理应该吃两碗饭才对。可你现在才吃了半碗,菜也只动了几筷子。”
严胜闻言,抬起眼眸,目光略带压迫感的看向她。若是往常,只要他稍稍板起脸,露出不悦的神色,诗便会立刻噤声,不敢再多言。
然而这一招,如今似乎失效了。
诗不仅没有退缩,反而更加认真的继续道:“而且我一直有观察哦,严胜哥哥吃饭从来吃得特别少,这样下去会长不高的!”
“身高”这个问题,精准的戳中了严胜的痛处。
但他实在不愿勉强自己。他是真的不喜欢宇智波一族饮食中那仿佛不要钱般拼命添加的甜味,几乎所有菜肴都带着一股腻人的甜津,令他毫无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