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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思想统系02(第2页)

世界祸机四伏,念之不寒而栗,上次大战,一告结束,而战胜国之劳工,反暴动起来,法国首相克利满梭,绰号“母老虎”,是欧战中最出力之人,巴黎和会,充当主席,为法国增光不少,反遭国人行刺,几乎把七十八岁的老命送掉。意大利战胜归国之将士,戴起徽章,横行都市,专制魔王,墨索里尼,乘机出现。美国人民要暴动,威尔逊调兵弹压,方才平息。英国的矿工和铁路工人、船上水手,结成三角同盟,布起阵势,预备随时可同政府决战,害得英国首相路易·乔治,驾着飞机,今日回伦敦弹压,明日赴巴黎开会,一夕数惊,疲于奔命。其原因,则由于大战到了第三年,一般劳工都觉悟起来,一方面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一方面举出代表,在中立国交换意见,主张言和,及到战事终了,劳工觉得白白牺牲,所以处处发生暴动。巴黎和会,正在开会,而各国的劳工,也举代表,在瑞士国之熊城开会。巴黎和会,见此情形,才订一个“劳工规约”列入和约,与自己国中之劳工言和。上次大战,情形如此,此次大战,可想而知。上次威尔逊提出“民族自决”之主张,巴黎和会,列强食言,弱小民族之心理,则又不言可知。此种祸根,若不彻底拔除,战争是永无终止的。要拔除此祸根,舍了中国主义,别无他法,除了中国出来肩此责任,也别无他人。

世界是一天一天进化的,是日向大同方面趋去的,其所以进化迟滞,大同久未出现者,可用比喻说明之:凡铁条皆有磁气,只因内部分子凌乱,南极北极相消,故磁力发不出来。如用磁石在铁条上面引导一下,南北极排顺,立即发出磁力,现在全世界分子凌乱极矣,我们用中国主张引导一下,分子立即排顺,就可加强进化之速度,而大同可早日出现。

地球为万宝之库,我们需要财货,向之劫取,他是绝不抵抗的。第一次世界大战,第二次世界大战,乃是一伙劫贼,在主人门外,你剥我的衣服,我抢你的器械,互相厮杀,并不入主人门内一步,地球有知,当亦大笑不止。请问是谁之罪?曰:罪在充当群盗谋主之达尔文和尼采。

凡事以“平”为本。孙中山先生之三民主义,纯是建筑在一个“平”字上面,这个“平”字,是从《大学》上治国平天下那个“平”字生出来的。民族主义,民权主义,是向人类争平等,一到“平”字,即戛然而止,转其目标,向地球劫取实物,所以民生主义,言开垦,言种植,与夫水力发电等等,纯是开发地球生产力,故三民主义一书,极合现在国际的趋势,可说是中国主义之实行计划,也即是大同世界之指南针。

“新的国际联盟”者,大同世界之过渡机关也。世界纷纷扰扰,是由地球生产力、机器生产力和人类之脑力体力,不相调协生出来的。我们组织“新的国际联盟”,把这四种力线,一一排顺,历若干年,调整完毕,然后破除国界,把土地和机器,一并收归全人类公有,技师出脑力,工人出体力,把地球蕴藏的宝物取出来,全人类平分,像这样办去,即是悬出地球为目的物,合全人类之力向之进攻,成了方向相同之合力线,人与人战争之祸,永远消除,孔子和孙中山先生所持之大同主义,于是完成。

以上经济、政治、国际三者,俱以合力主义为本。此外我还写了两本书:(1)考试制之商榷;(2)中国学术之趋势。其大意如下:

我以为国家立法,须把力线考察清楚,把离心力、向心力配置平衡,我国从前考试时代,士子读书与否,听其自由,这是一种离心力,考试及格,有种种荣誉和利益,足以动人欣羡,又具有向心力,两力平衡,故其时,国家并未规定学课,读书之子,也不须有人监督,他自己会“三更灯火五更鸡”的用功。这就像地球绕日,离心向力,二力平衡,不需外力推动,自能回旋不已。则校中学课,严密规定,又派教职员严密监视,而学子之用功,未见胜过科举时代,且流弊百出,这就是离心力和向心力配置不平之故,今之一切制度,大都是二力配置不平,故规章愈密,监察愈严,而流弊反越多,言之慨然。

照现行学制之规定,欲取得毕业资格者,必须捐弃百事,每日在讲堂上坐若干时,历若干年,始取得毕业文凭而去,于是贫家子弟,在所摈弃,富家子弟,因障故而不能每日入校者,亦在所摈弃。国家施行此种制度,四十年矣,冥冥中不知损失若干人才,我主张把现行学制打破,设一个考试制,把考试标准明白规定,等于悬出一个箭垛,使人向之而射一样,每届小学、中学及大学举行毕业考试时,在校生、私塾生、自修生,一体与试,不问学年,不问年龄,只问程度,严格考试,只要及格,即给予毕业文凭。并于各地适中场所,设置公共图书标本室、理化试验室,延聘导师,常住其中,俾自修生,有所请问。如此办去,则贫民子弟、工商界学徒、各机关小职员和年长失学之人,只要自家肯用功,都有取得大学毕业之希望,半工作,半自修,而各人之能力,可尽量发展,国家文化,可日益进步。中山先生讲“民权主义”,曾说:“各人聪明才力,有天赋之不同,如把他们压下去,一律要平等,世界便莫有进步,人类便要退化。”现在学校内,把天才生、劣等生混而为一,同样授课,同时毕业,压为平头的平等,这就是违反中山先生戒条,足使国家退化。因此主张:现行学制应彻底改革,统以考试制汇其归,曾写了一本《考试制之商榷》。我写此文,有一段趣事,是被木棒痛打一顿,才写出来的,不妨把原委写出来,用博一粲。

我从民国五年起,即当四川省视学(现改名省督学),当局每次召集教育会议,我即把我的主张提为议案,俱未通过。民国十二年,我上一呈文胪陈理由十六项,自请在原籍富顺县试办,经省长公署核准举行,十三年,我呈请省署通令全省试办,各县遂次第举行。十四年年假时,叙州联立中校学生毕业,我往主试,考了几场,一夜,学生多人,手持木棒哑铃,把我拖出寝室,痛打一顿,其时全场静静悄悄,学生寂无一语,我也默不一语,唯闻乒乒乓乓之声,学生临去骂道:“你这狗东西,还主不主张严格考试?”我睡在地下想:“只要打不死,又来!”跟即请宜宾知事来验伤,伤单粘卷,木棒哑铃存案备查。次晨,我电呈上峰,末云:“自经此次风潮,愈见考试之必要。视学身受重伤,死生莫卜,如或不起,尚望厉行考试,挽此颓风,生平主张,倘获见诸实行,身在九泉,亦当引为大幸。(伤单及原电载《四川教育公报》,第一卷,第一期)我稍愈,即裹伤上堂,勒令学生一律就试,不许一个借故不到,场规更加严厉,试毕将首要学生送交宜宾知事讯办,详情备《载四川教育公报》,兹不具述。事后,我自咎欠了宣传,特写一文《考试制之商榷》,呈由四川教育厅,印作单行本,发交各县研究。”

民国十四年,川省颁布“各级学校学生毕业考试暂行条例”。规定:小学会考,于年暑假举行,不分学校与私塾,一体与试,中学修业年满,委员到校主试。其计划是先开放小学,故先举行小学会考,俟小学有了成效,再开放中学。二十三年,中央颁行中学会考制,取消小学会考制,成都、华阳……理番、松潘等六十一县教育局长,以“会考制度,行已数年,成效显著”等语,联名协请保留此项制度,教育厅据情转呈教育部,奉指令“姑准试行一年”。二十四年四川省政府咨请教育部。谓:“川省小学会考,有悠久之历史,卓有成效。”陈列理由五项,请予保留,复文“姑准再办一年”。二十五年全川各县,遂一律停止小学会考。

我主张的考试制,有两种意义:(1)学校内部的学课,太不认真,用考试制以救正之;(2)现行的学制,太把人拘束紧了,用考试制以解放之。现行的会考制,有前一种意义,后一种则无之,二十五年九月,我将所著《考试制之商榷》重行印出,并将我请在富顺县试办的呈文,请通令各县试办的呈文,省公署先后令文,成华等六十一县教育局长的呈文,暨教育处,省政府和教育部往来公文,附载于后,成为一本,交成渝书店发售,借供教育界人士讨论。

现在既厉行会考制,我希望政府颁布一条法令:“举行会考时,私塾生和自修生,一律与考,不问年龄,只问程度。”只要有此种法令出现,现行学制,就算彻底改革了。

我写那篇《考试制之商榷》,注重提倡私塾和自修。现在许多有学问的人,想当校长教员而不可得,遂有百计营谋者,同时有许多学生,求入学校而不可得,每次招考,异常拥挤,录取者少,摈弃者多,并且招考时,关说之信函,纷来沓至,校长深以为苦。学校是造就人才之地,闹得来读书须钻营,教书须钻营,不得谓非立法之不善也。从前地方官,对书院山长用聘,待之以师礼,京朝大官回籍者,往往乐就斯席,为地方造人才,盖师位甚尊故也。今则地方官对校长用令,校长对之用呈,学校变成官厅,教员附庸,师道凌夷,一至于此。尚望国家特许私塾之成立,与正式学校,并行不悖,此亦培养士气之法也。东主聘我否,我设馆有人来学否,一以我之品行学问为准,而风俗可日趋醇厚。

现在全面抗战,秀杰之士,或赴前方军营,或在后方工作,同时添设许多临时机关,将来战事终了,机关裁撤,此项人才,消归何处?上次欧战终了,意大利战胜归来之将士,戴着徽章,莫得面包吃,处处暴动,墨索里尼乘机组织棒喝团,因之窃得政权。此可为前车之鉴。此时我们早把学校开放,允许私塾之成立,则战胜归来之军官军佐和裁撤之人员,政府如不能全行安插,富厚之家,慕其声望,自必厚具修脯,延请训课子弟,抑或自行设馆授徒,此亦代国家消纳人才之一法。苏东坡有篇论任侠的文字,可为我们这种主张之注脚。一面可消除隐患,一面可以培植人才,而款则无须国家添筹。我们何苦而不为?

至于我写的《中国学术之趋势》,大旨言:我国学术最发达有两个时期,第一是周秦诸子,第二是赵宋诸儒,这两个时期的学术,都有创造性,汉魏以至五代是承袭周秦时代之学术,而加以研究,元明是承袭赵宋时代之学术,而加以研究,清朝是承袭汉宋时代之学术,而加以研究,俱缺乏创造性。

从周秦至今,可划为三个时期:周秦诸子,为中国学术独立发达时期,赵宋诸儒,为中国学术和印度学术融合时期。现在已经入第三时期了,世界大通,天涯比邻,中国、印度、西洋三方面学术相推相**,依天然的趋势看去,此三者又该融合为一,是为中西印三方学术融合时期。进化是有轨道可循的,知道从前中印两方学术融合,出以某种方式,即知将来中西印三方学术融合,当出以某种方式。我们用鸟瞰法,升在空中,如看河流入海,就可把学术上之大趋势看出来。

周秦诸子中,当推老子为代表,孔子不足以代表,一部《道德经》,包含世间法和出世法两部分,他说:“以正治国,以奇用兵”,是世间法,孔墨申韩孙吴诸人,是走的这条路。他说:“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是出世法,庄列关尹诸人,是走的这条路。他是入世、出世打成一片,我们提出老子,就可贯通周秦诸子全部学说。

赵宋诸儒中,当推程明道为代表,朱子不足以代表。明道把中国学术和印度学术融合为一,成为所谓宋学,明道死后,才分出程(伊川)朱和陆王两派,故提出明道,就可贯通全部宋学。明道以释氏之法治心,以孔氏之法治世,治心治世,打成一片,恰走入老子途径。近人章太炎曰:“大程远于释氏,而偏迩于老聃。”故中国学术,彻始彻终,可以老子贯通之。

世人以佛老并称,则老子学说,又可贯通印度学术。严又陵批老子,于第十章曰:“黄老之道,民主之国之所用也。”于三十七章曰:“此旨与卢棱正同。”于四十六章曰:“纯是民主主义,读法儒孟德斯鸠法意一书,有以征吾言之不妄也。”足知老子学说,又可贯通西洋学术,我不是说:我国有了老子,就可不去学西洋学问,我是说:西洋学问与老子相通,我们可以尽量去学。

我们从周秦诸子中,把老子提出来,就可把中西印三方面学术,沟通为一。有人说:著《道德经》的老子是战国时人,不是春秋时人,我不管他生在春秋时,生在战国时,我只是说:一部《道德经》,可以贯通中西印三方学术。知其可以贯通,才可把世界学说融合为一。

我们主张把力学规律,应用到人事上来,而老子则早已用之,他书中屡以水为喻,水之为物,即是依力学规律而变化的。牛顿所说“万有引力”的现象,老子早已见之,其言曰:“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发,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生将恐灭,侯王无以贞而贵高将恐蹶。”裂、发、歇、竭、灭、蹶六字,俱是“万有引力”那个“引”字的反面字,也即是离心力那个“离”字的代名词,老子看此等现象,不知其为何物,因以“一”字代之,古代算术,凡遇未知数,皆以“一”字代之,老子言道亦然。其所谓“一”,即牛顿所谓“引力”也。

牛顿发明万有引力,定出公例,纷繁之物理,厘然就绪,而科学遂大进步。牛顿的原理,老子早已发明,惜乎沉埋已久,我们把他发掘出来,制成公例,纷繁之人事,一定厘然就绪,而文明必大进步。

从前印度学说,传入我国,我国尽量采用,修正之,发挥之,所有“华严宗”、“天台宗”、“净土宗”等一一中国化,非复印度之旧,故深得一般人欢迎,就中最盛者唯禅宗,而此宗在印度几等于无。我们此后采用西洋学说,仍用采用印度学说方法,使达尔文、斯密士诸人一一中国化,如用药之有炮炙法,把他有毒那一部分除去,单留有益这一部分。达尔文讲进化不错,错在倡言弱肉强食,斯密士发达个性不错,错在发达个性,而妨害社会,我们去其害存其利就是了。

孔门学说,是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以贯之。从前印度明心见性之说,传入中国,与固有学说,发生冲突,宋儒就用孔门的诚意正心,与之沟通为一。现在西洋的个人主义、国家主义传入中国,又与固有学说发生冲突,我们应该用孔门的修齐治平,与之沟通为一,始而沟通,终而融合。如此则学说不至分歧,而人事之纷争可免。融合之后,再分头研究,如一株树然,知道枝叶花果,同在一树上,即无所谓冲突了。

宇宙事物,原是滋生不已的,由最初之一个,滋生无数个,越滋生,越纷繁。自其相同之点观之,无在其不同,自其相异之点观之,无在其不异,古今讲学的人,尽管分门别户,互相排斥,其实越讲越相合,即如宋儒排斥佛学,他们的学说中,掺得有禅理,任何人都不能否认,孟子排斥告子,王阳明是孟子信徒,他说:“无善无恶心之体。”其语又绝类告子,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因为宇宙真理,同出一源,只要能够深求,就会同归于一,犹如山中草草木木一般。从它相异之点看去,草与木不同,同是一木,发生出来的千花万叶,用显微镜看去,无一朵相同之花,无一片相同之叶,可说是不同之极了。我们倘能会观其通,从它相同之点看去,则花花相同,叶叶相同,花与叶相同,此木与彼木相同,再精而察之,草木禽兽,泥土沙石,由分子,而原子,而电子,也就无所谓不同了。世间的学说,由同而异,由异而同,等于同出一源之水,可分为数支,来源不同之水,可汇为一流,千派万别,无不同归于海。

现在世界上纷纷扰扰,冲突不已,我们穷源竟委的考察,实由于互相反对的学说生出来的。性善说与性恶说,是互相反对的,个人主义经济学和社会主义经济学,是互相反对的,民主主义和独裁主义是互相反对的。凡此种种互相反对之学说,流行于同一社会之中,从未折中一是,思想上既不一致,行为上当然不能一致,冲突之事,就在所不免了。真理只有一个,犹如大山一般,东西南北看去,形状不同,游山者各见山之一部分,所说山之形状,就各不相同。我们研究事理,如果寻出本源,任是互相反对之说,俱可折中为一。我们可定一原则曰:“凡有互相反对之二说,争辩了数十年,数百年,仍对峙不下,此二说一定是各得真理之一半,一定可合而为一。”如性善说与性恶说。

有人说:“人的意志为物质所支配。”又有人说:“物质为人的意志所支配。”这两说是各得真理之一半。譬如我们租佃了一座房子,迁移进去,某处作卧房,某处作厨房,某处作会客室,器具如何陈设,字画如何悬挂,一一审度屋宇之形式而为之,我们的思想,受了屋宇之支配,即是意志受了物质之支配,但是我们如果嫌屋宇不好,也可把它另行改造,屋宇就受我们之支配,即是物质受意志之支配。欧洲机器发明而后,工业大兴,人民的生活情形,随之而变,固然是物质支配了人的意志,但机器是人类发明的,发明家费尽脑力,机器才能出现,工业才能发达,这又是人的意志支配了物质。这类说法,与“英雄造时势,时势造英雄”是一样的,单看一面,未尝说不下去,但必须两面合拢来,理论方才圆满。有物理数学等科,才能产出牛顿,有了牛顿,物理数学等科,又生大变化。有了咸、同的时局,才造出曾、左诸人,有了曾、左诸人,又造出一个时局。犹如鸡生蛋、蛋生鸡一般,表面看去是辗转相生,其实是前进不已的。后之蛋非前之蛋,后之鸡非前之鸡,物质支配人的意志,人的意志又支配物质,英雄造时势,时势又造英雄,而世界就日益进化了。倘于进化历程中,割取半截以立论,任他引出若干证据,终是一偏之见。我们细加考察,即知鸡之外无蛋,蛋之外无鸡,心之外无物,物之外无心,鸡与蛋可说是一个东西,心与物也是一个东西,原可合而为一。

就实质言之,世间的事,有知难行易的,有知易行难的,例如:发明轮船火车,何等艰难,发明之后,叫技师依样制造,那就很容易了,是谓知难行易。学制轮船火车的人,在课堂上听技师讲说制造方法,心中很了然,到工场实地去做,那就很难了,是谓知易行难。

傅说说:知易行难,孙中山先生说:知难行易,这两个知字的意义,迥乎不同,傅说的“知”字,是指“听话了解”而言,孙中山先生的“知”字,是指“发明新理”而言。孙文学说中,所举饮食、作文、用钱等一事和修理水管一事,都是属乎发明方面的事。孙中山先生,是革命界先知先觉,他训诫党员,俨然是发明家对技师说话。意若曰:“艰难的工作,我已经做了,你们当技师的,依样制造,是很容易的。”故曰“知难行易”。傅说身居师保,他训诫武丁,俨然是技师对学徒说话,我们取《尚书》本文读之,即知傅说对武丁说了许多话,武丁说道:“你的话很好,我很了解。”傅说因警告之曰:“知之非艰,行之惟艰。”即是说:“课堂上了解不算事,要工场中做得出来才算事。”傅说和孙中山先生,都是按照听话者之情况而立言,无非趋重实行而已。

发明家把轮船火车发明了,叫技师依样去做,技师做成之后,又招些学生来学,这原是一贯之事,孙中山先生说的是前半截,傅说说的是后半截,所以说:两说并不冲突。

我们可以定出一个原则:“凡事与天性习惯违反者,知易行难,与天性习惯不违反者,知难行易。”例如:我们对画师说:我家有一小孩,形状如何如何,叫他画,他画来总不肖,把小孩牵来与他看,他一画就神肖,是谓知难行易。因画师以画为业,与他的习惯并不违反也,画师把小孩画在黑板上,叫素未习画之人临摹,看得明明白白,而画来总不肖,又成了知易行难。因斯人素未习画,与习惯违反故也。革命志士,牺牲生命,在所不惜,所苦者,不知采用何种方法,始能成功,是谓知难行易。普通人,你对他讲杀身成仁的道理,他也认为是很好的事,对他讲进行的方法,他也很了解,但叫他去实行,他就不肯干,是谓知易行难。何也?杀身成仁之事,与志士之天性不违反,与普通人之天性则违反也。

再者:王阳明主张“知行合一”,说“即知即行”。孙中山先生则主张“知行分工”。说:“知者不必自行,行者不必自知。”这两说表面是冲突的,其实也是并行不悖。以作战言之,主帅把作战计划决定了,立即发布命令,指挥将士进攻,是为“即知即行”。主帅不必亲临战场,是为“知者不必自行”。战场上的将士,未必了解主帅的计划,是为“行者不必自知”。这也是一贯的事。王阳明说“知行合一”,是就主帅本身言之。孙中山先生说“知行分工”,是就指挥将士言之,如果本身都要分工,那么,孙中山先生著了一部《三民主义》和《孙文学说》,就可闭门高卧了,而他十次失败,十次起事,可知他本身是实行“知行合一”的,不过训诫党员的时候,是主帅对将士说话,才有“知行分工”的说法,全军之中,只有主帅一人才能这样说。其他将士奉命作战,“即知即行”。如果也说“知行分工,知者不必自行”,那就误事不小了。我们这样的研究,即知王阳明的说法和孙中山先生的说法,原是各明一义,我们在某种情况之下,适用某种说法即是了。

一部《孙文学说》,全为党员怠于工作而作。所有“知难行易”和“知行分工”之说,都是按照当日情事,为党员痛下砭针,有了这种病,才下这种药,至于傅说和王阳明所说的,其病情又自不同,我们识得立言本旨,才不至自误误人,凡读古人书,俱当如是。

我们又可定一原则曰:“关于人事上之处理,凡有互相反对之二说,一定是一主性善说,一主性恶说”。孟子主张仁义化民,是以性善说为立足点,韩非主张法律绳人,是以性恶说为立足点;个人主义经济学,是以性恶说为立足点,社会主义经济学,是以性善说为立足点;独裁主义是以性恶说为立足点,民主主义是以性善说为立足点;达尔文之互竞主义是以性恶说为立足点,克鲁泡特金之互助主义是以性善说为立足地。因为人性之观察不同,创出之学说遂不同。我们欲解除世界之纠纷,当先解除学说之纠纷,欲解除学说之纠纷,当先从研究人性入手。

人性本来是浑然的,无所谓善,无所谓恶。也即是可以为善,可以为恶。孟子出来,于整个人性中,截半面以立论,曰性善,在当时是一种新奇学说,于学术界,遂独树一帜,但是遗下了半面。荀子出来,把这半面提出来,曰性恶,也是一种新奇学说,于学术界,又独树一帜,成为对峙之派,此二派皆持之有故,言之成理,何也?各得真理之一半也。孟子之性善说,已经偏了,王阳明致良知之说,则更偏,学术界通例,其说愈偏者愈新奇,愈受人欢迎,所以王阳明之说,一倡出来,风行一世。荀子之性恶说,已经偏,我的厚黑学则更偏,阳明向东偏,我向西偏,其偏之程度恰相等,所以“厚黑学”三字,遂洋溢乎四川。后来我著《心理与力学》,说“人性无善无恶”。阳明晚年,也说“无善无恶心之体”。譬之攻城,阳明从东门攻入,我从西门攻入,入了城中,所见景物,彼此都是一样,阳明讲致良知,说得头头是道,我讲厚黑学,也说得头头是道,其实皆一偏之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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