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田中建顿了顿:“但是,探究这些品牌失败的真正原因,正是因为制作成本的骤然提高,如果我们依旧按照一成不变的思维进行经营,那我们就会成为下一个失败者。我是20世纪40年代出生的人,说得难听一点,算是被这个时代淘汰的那一批老人了,每一个时代的技术革新总是会淘汰一批人,但我总是努力想要跟上时代的节奏,才一步一步把BUNK带到了现在。我知道,在今年的原价调整计划中,很多合作伙伴对BUNK有了或多或少的意见,甚至揣测BUNK用强硬的方式在逼迫各位,但我必须要说的是,这绝不是BUNK的初衷,今时今日,我诚恳地告诉大家,我们从一开始就是生命共同体,BUNK只有保住了自己,才能保住大家。今天把大家聚集到一起,正是老夫有了解决的方案,想要与大家共享。在这之前,我有一段视频要先给大家看。”
新田中建朝着坐在电脑前的工作人员示意了一下,工作人员伸手点开U盘的文件夹。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LED大屏幕。丁善正目光如炬,带着期待望向舞台。他开始想象现场轰动躁乱的一刻,他是如何在引爆中骄傲地离开现场。
走廊上,姜楠站在会议厅门口,从门缝望进去,整个会场黑了下来,聚光灯转向舞台大屏幕。新田中建打了个手势,屏幕一下亮了起来,Brother和BUNK的联合宣传概念片跃然于上,精细的制作和详细说明的种种细节将未来机械化生产的模式渲染得让人内心沸腾。
姜楠默默地拉上了门,从包里拿出墨镜戴上,然后离开了现场。
丁善正的面色骤变,显然此刻播放的不是他期待的内容,他四下环顾,寻找着姜楠的身影,寻而不得,他意识到其间有诈,拿起手机准备离席,谁料他刚刚站起来,便听到旁边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阿正,你要去哪儿?”
黑暗的会场中,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大屏幕,没有人注意到会场的这个角落里发生的一切,丁善正错愕的表情慢慢变得惶恐,最后一声不响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宣传片结束之后,大家还沉浸在气势磅礴的机械格局中,直到会场的灯重新亮了起来,大家才缓过神来,一阵此起彼伏的鼓掌声表示对这样的合作充满了期待。新田中建重新站到舞台中央,言辞郑重地说:“我相信这是BUNK的未来,也是你们的。”
之后,新田中建让人推上来了Brother最新的机器,并请技术工当场演示了机器的使用,如何通过手机软件直接操控和监测生产过程,接着Brother的工程师上台演讲,介绍了产品的高效性和接下来的更新,直到机器的价格一公布,昂贵的价格让原本激动的许多人又纷纷冷静了下来,交头接耳表示这个机器成本基本上很难大量引进。这时,倪向东率先起立,表示他会承诺引进200台作为试点,也欢迎同行到德费参观学习,倪向东这一表态,立马牵动了莲台和辰洲,另外两家工厂自然也不甘落后,承诺各引进100台作为试点。即使如此,大部分人还是按兵不动,带着一副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态,没有急于应和。
这时新田中建拄着拐杖慢慢走到机器前,对着台下的人说:“今天,我召集大家过来,并不是要当场贩卖机器,也并非要大家立马做出决定,就像我前面所说,我是在寻求与大家的一种新的合作方式,为了降低商品的成本,而不将多余的价格加在消费者身上,我们必须让收支达到新的平衡。Brother品牌为大家提供的机器,BUNK愿意以无利息分期代理的方式让大家先用机器,当大家正式投入生产,并获得利益之后,再逐步支付剩余的费用即可。当然,大家也不必立马做出决定,但为了形成统一的生产规模,并由工程师统一指导,希望大家能够在本月月底内给予回应,并与BUNK和Brother签订三方协议。”
一听到可以分期而且零利息,那么相当于成败的风险便都由BUNK来承担了,大家心中的压力不禁少了不少。俞惠莉左右看了看,站了起来,说:“诺诚是小工厂,但是也愿意订购五台。”俞惠莉想着这个时候自己要是站起来响应两句,必然会被更多的人记住,果不其然,大家看着她这样一个女人都站起来应和了,大老爷们儿就更没法不动了,纷纷起身响应起来。
新田的目光投向了这位并不熟悉的女人,笑着对她说:“中国有句话,巾帼不让须眉,果然如此。”
俞惠莉眼见被新田当面表扬,一下子有些受宠若惊。
于飞虹看向胸有成竹的新田,明白这第一阶段的计划基本已经成功了,新田中建永远可以用他年迈的一腔热血去打动身边的人,哪怕你明知这是商人的伎俩,可也愿意相信他口中声声道出的“同生共死”的宿命感。于飞虹看了看站在身边的山崎,这个进入公司不到两年的男人,是怎么也不会懂得BUNK内的游戏规则的。于飞虹有那么一刻的出神,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新田中建在千禧年到来的年会上,站在舞台的中央,将BUNK未来十年的蓝图尽数托出时,他脸上的神情与现在相别无二致。而这一路上,不管离开与否,至少每一个BUNK人都是带着那一份信念走到了今天。
于飞虹慢慢地退到了台后,渐渐避过了那些略显激动的声音,而在台后的另一个角落里,王烨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眼见于飞虹退出会场,她也默默跟了上去。走廊上,于飞虹和王烨一前一后地向前走着,眼见于飞虹走向拐角,王烨便加快脚步想要追上去,这时,背后有人叫住了她。
“王烨,你等一下。”
会议散场后,新田中建终于松了一口气,缓缓推开贵宾室的门,却见方有信一手拿着雪茄,坐在正中,郭靖站在方有信的身后,似乎等待新田中建有一段时间了。新田中建不慌不忙地关上了门,带着微笑朝着方有信走去,方有信并没有起身,朝着烟灰缸里抖了抖烟灰,咧嘴笑:“恭喜新田老先生,这次大会是相当顺利啊。”新田中建并不看旁边的郭靖,笑道:“承蒙方先生捧场才是。”方有信却没有顺着新田的话说下去,笑容慢慢收敛道:“新田先生今天特地约我前来,怕不单单只是让我看这么一出吧?”新田中建没有回答,很快,传来一阵叩门声,新田中建中气十足地说了一声:“进来。”便见新田的助理推门而入,他的手上提着一个公文包,进门后站在新田身旁,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放到方有信所在的茶几前。
“这是什么?”
新田中建轻轻跺了两下拐杖:“方先生可以先看看。”
方有信疑惑地拿起文件,看看标题便放回了桌面,“股权变更?新田先生,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郭靖站在一旁,看见那份股权变更合同,合同的内容即使不看也基本可以猜到,新田中建的要求很直接,首页上着重字体的部分是原本转让给Brother技术入股的股份,新田希望能够收回一半。
“方先生,你是中国人,你应该比我更懂中文。”
方有信终于站起身来,厉声道:“新田老先生,做生意讲究诚信,在这一点上,相信你们日本人更甚,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如果合作规则朝令夕改,那么合作也就失去了意义。”
方有信越是气愤,新田中建越平静,他始终没有坐下来,只道:“中国人有句老话叫‘兵不厌诈’,我也是近些年才懂得其中含义。方先生扪心自问,论诚信,咱俩到底谁更没有资格说这两个字?”
新田这么一开口,方有信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瞬间也收敛了怒气,说:“新田老先生,我方有信向来开门见山,有话直说,退还股份的事情我没法答应你,就算我答应了你,也必须通过董事会决议才能给你答复。你把我约到这里来,三言两语就想做这样重大的决定,实在不像你们日本人谨慎行事的风格啊。”
新田中建似乎早就料到方有信会用这样的借口搪塞,他又向助理示意了一下,助理点点头,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U盘,递到新田手上。
“方先生,我这里有一段语音,我想你还是很有兴趣听一听的。”新田中建拔掉了U盘的一端,插进了手机插口,然后点选了播放。手机里缓缓播放出一段杂音,然后听到了一个老男人的声音,说:“善正,我不得不劝你一句,虽然这次我帮了你,但并不代表我赞同你的做法……”新田瞬间中断了语音,又露出一副平和的笑脸,说:“方先生,你要继续听下去吗?当然,除了这个语音,我还有些别的东西,你或许也想要看一下,关于顺灿海外户头的事情……”方有信阴沉着脸,并没有发作,他面无表情地直视着新田中建,良久,才开口道:“新田老先生,如果我帮你一个忙,这股权的份额,是否可以再商量商量?”
新田中建意味深长地笑了下,说:“那就看方先生要怎么帮了?”
“我会让那个人把手上的股份原原本本地吐出来还到你手上,就此,来作为这次合作的诚意,你看如何?”
新田慢慢走到方有信面前,顿了顿,伸出手,说:“那就合作愉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