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烨捏紧了杯子,目不转睛地望向吴勇,“严重吗?”
“抱歉,因为涉及公务还有隐私,这个我没有办法细说,希望谅解。但我想王小姐这么在乎于女士,应该可以给我一些建议。”
依据吴勇的话外之音,王烨多多少少能猜测到一些:“我没有帮别人做决定的权利,也无法承担同样的责任,只是如果这件事说不说都会成为遗憾的话,其实已经没有实质性的区别了。”
“王小姐说得也对。”吴勇低着头喝了一口茶,“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王小姐年纪轻轻是怎么做到这么审时度势的?”
“因为我自私。”王烨宛然。
吴勇释然一笑,“那我知道怎么做了,谢谢你。”
“那么我也想问吴警官一个问题。”
“请讲。”
“吴警官对于总,可有什么不一般的情感?”
“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随口一问。”
吴勇缓缓地把头移向窗外,因为室内的热气,玻璃窗上染上了薄薄的一层雾气,窗前来来往往的人虚化成了背景,吴勇的视线从涣散又再次聚焦到一个点,转回头看向王烨,手轻压在桌上,淡淡说:“王小姐想多了,我不过只是心肠比一般警察更热一点罢了。”
“那我真希望能有更多像吴警官这样热心的警察。”王烨搅了搅那杯鲜奶加蛋,端起来喝了一口。
幽暗的病房中,墨绿色的心电图起伏线上上下下,微弱的一小簇光落在于飞虹绑着绷带的脸上。她缓缓地睁开眼睛,还没有从混沌中完全清醒过来,眼前的一切让她感到陌生而又恐惧,但她一点力气也没有,更没有办法发出任何的声音。
这种感觉像极了梦魇,但她清楚此时此刻的自己,已经有了自我的意识。她试图动一动右手的手指,喉咙干燥生涩,直到她扯到了手背上的输液针,才清楚意识到自己躺在医院的某张病**。
她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她只记得自己还在度假村的吧台上和高娜觥筹交错,再下一秒,她已经不太清楚了。对了,儿子。她想起了儿子班主任打来的那通电话,再然后,就是剧烈的撞击和她无力的挣扎。
很早以前她听说,人昏迷的时候,身体的感知依旧存在,虽然就像是一场漫长的梦,她也依稀记得这场梦里,有许许多多来来往往的人出现在她面前,他们说了很多话,有一些她平常不可能听到的话,但已然都是无所谓的事情了,因为具体是什么,她已经遗忘掉那个梦了。
儿子怎么样了?这是于飞虹唯一关心的事情。
她似乎感觉到门口有个站立的人影,但是她没法用力开口,那个人影只是轻微晃动,好像在等待什么,但随着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最后还是离开了。那么一瞬间,于飞虹以为是自己出现了错觉。
大概挨过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有护士进来换输液瓶,于飞虹慢慢有了力气,缓缓抓住了护士的手。
“啊,于女士,你醒了。”护士急忙按动了呼叫铃,“冶医生,305病房的病人醒了,麻烦你过来一下。”
护士调亮了室内的灯光,于飞虹才看清天花板的轮廓。随着一系列检查和确认,直至凌晨五时,于飞虹终于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我儿子在哪儿?”
“于女士请放心,你儿子现在正在隔壁房间熟睡。”
“噢。我想……坐起来……”
护士将病床的床头缓缓升起,让于飞虹得以平视前方。或许因为长期平躺的缘故,加上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床刚调整了一点角度,于飞虹就感觉到肋骨的疼痛以及腰部的酸胀感。
“于女士,你刚恢复,不必逞强,最好还是躺着。”
虽然医生给出了建议,但于飞虹似乎并没有要听取的意思。
“我……睡了多久了?”于飞虹虚弱地问道。
“到今天为止,你已经昏睡了近七十天。”
“这么久……”
随后医生和护士都离开了房间,给于飞虹留下一小盏灯。房间从寂静到人来再回到寂静,于飞虹的心也跟着沉静了下来。
原本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没想到却是真正的漫长。这七十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公司内外,整个行业,又有什么样的变化?打开邮箱估计会立马接到邮件爆满的信息,那么上级这段时间都是和谁在联系,又是谁在替她执行?想到这些,于飞虹的内心反倒更加不踏实。
因为无法动弹,所以也没有联系到其他人的可能,她只能静静地望着窗外,等待白日的到来。
她突然感觉有什么**从眼角滑落了下来,空闲的左手准备去擦拭脸颊,一不小心触碰到了脸上的绷带。于飞虹像是触电一样抽回自己的手,她又忍不住再一次提起手,摸了摸脸,粗粝的纱布让她胆战心惊。她伸手拿起床头边上的手机,对着淡黄而微弱的光线,用黑屏对照着自己的脸,被一圈一圈裹起来的脸就像是尘封在棺木里的木乃伊。
于飞虹心中突然闪过各种可怕的猜测,但还是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伸手摸到了纱布缠裹到后脑勺的结节,然后用力解开。随着纱布一层一层地卸下,距离于飞虹恐惧的真相越来越近,直到最后一条绷带掉落在被子上,于飞虹才看见了从耳根往下到下颌那条触目惊心的伤疤。
于飞虹感觉到一阵头皮发麻,四肢突然失去了知觉,她瘫在那里,不敢相信地回想刚才手机屏上看到的那一幕。她轻轻地伸手触碰了一下下颌处的伤疤,似乎那是完全不属于自己的皮肤,每一寸都生硬得硌手。这时门口像是有人走过,于飞虹慌张地捡起床单上的绷带,试图一层一层包裹回去,但是她越焦急,绷带越是往下掉,眼泪落到伤口的位置,嘶嘶地疼痛,但她还是努力地遮掩着那条伤口。她吸了吸鼻子,让眼泪尽可能不要留下来,终于在一阵混乱中,把脸重新包裹了起来。
她默默地关上了灯,静静地潜入到被窝里,她已经料想到了更恐惧的事情,但是此时此刻,这些都不重要了。她只想在这个安静无人的环境里,用力地大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