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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烨抵达现场的时候,基本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工人们全都簇拥而上,纷纷扰扰嚷个不停。徐总带着王烨、高娜靠近人群,只见一个穿着蓝布工装的中年男人拿着剪刀指着福田,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恐惧。福田吓得瑟瑟发抖,一动不敢动,厉如花见王烨到来,赶紧靠了过去。高娜双手抱胸,目光如炬,静而远观,倒也不说一句话,却又像是在等待一出好戏。
“刘工,这是怎么回事?”徐总随口唤了负责这个车间的车间主任过来询问。
被唤作刘工的人满头大汗地跑到徐总旁边,说:“刚刚老爷爷说袁方的工艺有误,袁方死活没按老爷爷的方式改,后来老爷爷直接把他做好的几件衣服给剪烂了,袁方一火就……”
王烨朝厉如花看了一眼,厉如花表示确实如此地点点头。
徐总厉声呵斥道:“袁方,你先把剪刀放下,快放下!”
“我在这儿做了十几年的工了,这个老头儿懂什么,还把我衣服剪烂,你剪啊!”说着,袁方又拿着剪刀逼近了几步,周围的人连忙躲开。
福田捂着心脏不敢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喘气。王烨意识到再下去肯定要出大事,低头靠近徐总低声说:“先想办法把人群疏散。”徐总点头,让刘工吩咐各组长带领围观的人从各个通道离开,虽然众人都抱着看热闹的心略有不舍,但还是服从安排依次回避,整个闹哄哄的场子慢慢安静下来,袁方也慢慢不像刚才那样紧张。人群稀散,王烨才闻到袁方身上传来的一阵酒气。
“袁方!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徐总指着袁方,带着怒其不争的口吻。
“他以为他是谁?!他以为他是谁!”袁方激动地大叫起来。
“袁方,你有什么话,先把剪刀放下再说。”
“我要这日本老头儿给我磕头道歉!”
听到这句话,一直默默躲在后面的姜楠也为之一震,徐总脸色发难,看向王烨,王烨的脸上始终没有波澜,厉如花回头去看站在远处的高娜,注意到她嘴角浮动的那丝饱含蔑意的笑,好像完全没有打算要从中阻止。厉如花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接下来他们彼此的每一句话都至关重要。
福田双手撑地,面容苍白,就在众人僵持不前的时刻,姜楠猛地走过去,挡在袁方和福田之间,剪刀的刀尖距离姜楠的胸口只有不到20厘米的距离,厉如花吓得捂上了嘴,袁方顿时乱了方寸,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只见王烨趁着袁方慌乱之际,一脚踢飞袁方手上的剪刀,袁方伸手想去抢那把落在地上的剪刀,徐总立马和刘工将他制住。只见袁方跪在地上,咧嘴哭泣,嘴里不住嘀咕:“怎么就这么欺负人……”厉如花赶紧上前和王烨一起把福田扶了起来,找到旁边凳子坐下。接着几个人将袁方带离了现场,其他人才纷纷松了口气。姜楠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呼吸急促,想到刚刚千钧一发的时刻,后颈冒出涔涔的冷汗。
王烨让刘工给福田倒了一杯水,立马安抚道:“先生、安心してください(老师请安心)。”
“びっくりした(吓死我了)”福田一边捂着胸口一边喘着气说,“全然悪いです(简直太糟糕了)!”
王烨让徐总安排人送福田先回酒店休息,徐总立马照办。王烨走到姜楠身边,轻声道:“你刚才太冒险了,你也去办公室休息一下吧。”姜楠愣愣地点了点头。这时高娜才徐徐走来,轻轻地拍了两下手掌,笑道:“徐总,我入行快二十年,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啊。”
“高小姐,今天的事情真是抱歉了,是我管理不周,还请您见谅。看来我可能需要紧急召开一个全厂的会议,刚刚也是让各位都担心了,不如高小姐和王小姐先回酒店休息,我们关于原价率的事情就延缓到明日如何?”
高娜轻轻弹了弹手臂上的线头细屑,说:“好啊,我看徐总当务之急确实应该先好好教育下面的人,至于原价率的会议,明日是否还有必要开,我可能需要先和上级汇报一下今天的情况,才能确定下来了。”高娜转身对王烨说:“你说对吧,王SV?”
高娜从袖子上拈下一小撮纤毛,慢慢走到边上捡起那把剪刀,交到徐总手上,说:“危险品管理都做不好的工厂,要让BUNK继续合作下去,恐怕也是有点难呢。”说完,高娜盯了王烨一眼,“你是要和我一起回酒店,还是留在这里,善善后啊?”还不及王烨回答,高娜又道:“噢,好像这句话问得有些多余了,我先走一步了。”
高娜走后,徐总和厉如花都站在一旁等她发火,但王烨只是很平静地问了一句:“为什么会有剪刀没被绑起来?”作为BUNK认定的工厂,所有的危险品都必须严格管理,因为剪刀是工人日常必用的工具,所以通常都用绳子把剪刀绑在缝纫机上,留出十厘米的长度,就是防止剪刀伤人的事件,这是最基本的常识,从王烨接手菲英琦开始,就从未见到过没有捆绑的剪刀。
徐总推了旁边刘工一把,让刘工给予一个合理的解释,刘工也只是挠头,疑惑不解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开工前我明明都检查过一遍,确实没有疏漏才对啊。”
王烨回到袁方的座位上,看到原本绑住剪刀的绳像是被剪断了,突然脑光一闪,问:“是福田老师剪衣服在先?”
刘工猛地点头,突然说道:“对,噢,我想起来了,是福田老先生先用剪刀把绳子剪断,然后袁方才抢过去的!”
厉如花拉了拉王烨的手,“Kelly,这事……”
王烨自知,和领导说是福田有错在先绝不可能,但将错误全都归结到工厂身上,未免对工厂太不公平,这件事情怎么想来都有些蹊跷,福田作为一名指导工匠,按理说不会做出这等荒唐的事情来,但又不可能是他人指使他这么做,那也完全没必要,这对福田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不巧的是,那个叫袁方的中午还喝了酒,这一系列情况都过于巧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