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前天晚上呢?”
“嗯,也出去了。”
“是不是自从我很晚回来,她每晚都这样?”
“这个嘛……我记不清了……”
“她一般多久回来?”
“差不多十一点的时候吧。”
这么说,他们从一开始就在欺骗我!难怪娜奥密要来镰仓!我的大脑如暴风般转动起来,娜奥密近段时间一言一行的记忆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一瞬间,他们隐瞒我的鬼蜮伎俩露出了非常清晰的蛛丝马迹。这些诡计一环套一环,复杂缜密程度令人吃惊,像我这样单纯的人,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参与了这项精心策划的阴谋。我像是突然间从平地被狠狠地摔进深深的陷阱里,在井底憎恶地望着娜奥密、熊谷、滨田等无数人从井口哈大笑走过。
“太太,我现在出去一下,马上回来。我担心和她走岔路了,她先回来了,请不要告诉她我回来过。”说完后,我往外跑去。
来到海滨饭店门口,按照房东太太的指示,沿着马路一直往前走,我尽量选择走昏暗的地方。道路两边都是一栋栋别墅,灯火黯淡,夜色弥漫,万籁寂静。我走到一栋别墅门前,拿出表看了一下时间,刚刚过十点。在大久堡的别墅里,究竟只有娜奥密和熊谷两个人呢,还是一大群人在胡闹呢?无论如何,我要亲眼看见才行。若有可能,要悄悄地、不为人知地搜集证据,然后再看他们要如何瞎三话四。我想找到牢不可破的铁证,才能让他们哑口无言,于是加快了步伐。
我很快就找到了大久堡的别墅,在别墅前的大道上来回徘徊,观察着别墅内的情况。石门气派非凡,门内有茂盛繁密的树墙。一条沙路贯穿树墙通往里面的正门。不论是写着“大久堡别墅”的古旧门牌,还是从院子周围长满青苔的石墙来看,与其说是别墅,莫不如说是历经沧桑的宅邸更为合适。熊谷居然有一个能在这里建造一座宅邸的亲戚,着实让我感到吃惊。
我脚踩着沙子路,悄悄地走进去,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因为树木繁密,从外面无法看清正屋。此时一看,心生奇怪,无论前门便门,还是楼上楼下,所有门窗都是关闭着的,悄无声息,一片漆黑。
奇怪,难道熊谷的房间在后面吗?
我偷偷摸摸地绕到别墅后面,果然发现二楼一个房间和它下面的厨房门口亮着灯。
我一看就知道那是熊谷的房间,因为他那把曼陀林琴就靠着栏杆放着,我见过的那顶托斯卡纳礼帽也挂在房间的柱子上。门虽然大开着,但听不到任何声音,房间里面没有人。
厨房的门也开着,似乎有人刚刚从这里出去了。借助着厨房照在地面上的微弱的光我向前走,发现一个后门在前面四五米远的地方。后门没有门扉,只有两根旧旧的门柱,从门柱之间向外望,汹涌的波涛拍打着由比滨海岸,在夜色中形成一条清晰可见的白色线条,强烈的海腥味迎面扑来。
一定是从这里出去的。
我走出后门来到海岸边,忽然听到远远的地方传来了娜奥密说话的声音。之前也许是因为风向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没有听见。
“喂,鞋子里有沙子进去了。谁来帮我把沙子弄出去……阿熊,你来给我脱鞋。”
“我又不是你的奴隶,我不干。”
“你这样说,我就不喜欢你了……啊,还是阿滨最好……谢谢。只有阿滨愿意做,我最喜欢阿滨了。”
“你这坏家伙!不要逮着谁好说话就欺负谁。”
“啊,啊——哈哈哈,阿滨你讨厌,挠我脚心,好痒……”
“我才没有挠你呢,你脚底沾了很多沙子,我在给你掸沙子呢。”
“如果你再舔一舔,就是小爸爸了。”
说这句话的人是阿关,话一刚落立马有四五个男人哄笑了起来。我站立的地方是一个沙丘,沙丘形成了一个斜缓且长的坡,坡的不远处有一个用芦苇搭成的小木屋,说话的声音就是从小木屋里传出来的。我与木屋距离不到十米。我身上还穿着在公司上班时穿的那件褐色西服,我竖起衣领,面前的扣子全部扣紧,遮掩住衬衫,又把草帽藏在腋下,双手着地像是动物爬行般迅速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木屋背后。
“好了,我们去那边看看吧。”娜奥密说。
四五个人陆续从木屋走出来。他们并未发现我,径直从小屋走到了海边。滨田、熊谷、关、中村都穿着和服单衣,娜奥密披着黑色斗篷、脚穿高跟鞋走在他们当中。来镰仓时她并没有带斗篷和高跟鞋,想来这应该是借的别人的。海风把斗篷的下摆吹得啪嗒啪嗒的,看上去要翻卷起来。娜奥密双手在里面死死抓住斗篷裹在身上,每走动一下,斗篷内的丰满大屁股就摆动一下。她走路摇摇晃晃如同喝醉酒般,两个肩膀不时撞到旁边的男人,故意左摇右摆向前走着。
我一直屏住呼吸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等到与他们大约相距五十米,在夜色中只能看见白色和服单衣在视线里若隐若现时,才站起身偷偷跟在他们身后。我本以为他们会一直沿着海岸走到木材仓库去,没想到他们在半路上突然左拐,越过沙丘往大街方向走去。看到他们身影完全消失在沙丘背后,我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一条昏暗的别墅街,我知道那里松树繁密,是个藏身的好地方,我想靠近一点儿,他们应该不会发现。
欢快的歌声传进了刚刚跑下沙丘的我的耳朵里。他们在离我五六步的地方,打着拍子唱着歌。
Justbeforethebattle,mother。
Iamthinkingmostofyou…(在战争前夕,妈妈,我最想你……)
这是娜奥密经常唱的歌。熊谷在最前面,如同挥舞着指挥棒的指挥家一样挥舞着手臂。娜奥密还是踉踉跄跄地撞着别人的肩膀向前走。被她撞到的人也如同划船一样歪歪扭扭。
“哟嗬!哟嗬……哟嗬!哟嗬!”
“哎,你干什么啊?不要用力推我,我都快撞在墙上了。”
砰、砰、砰,好像有人在用手杖敲打着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