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想吃点好吃的。”
在无聊的时候,这句话已经成了娜奥密的口头禅。在以前,她只喜欢吃西餐。现在她的口味却是多种多样,每三次中必有一次相当狂妄地说“想喝某某店的浓汤”“想吃某某店的生鱼片”等。
中午我在公司,娜奥密一个人在家里吃饭,更是毫无顾忌地花钱。傍晚我下班回家,常常看见堆放在厨房角落里餐厅的饭盒或者西餐店的容器等。
“娜奥密,你又向餐馆点了什么?像你这样每天让餐馆送饭是很费钱的,我可没有那么多钱让你挥霍。你一个女人仔细想想,你总这样做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然而,娜奥密装聋作哑,对我的话充耳不闻,满不在乎。
“你知道,就是因为我一个人在家,所以才叫的,做菜太麻烦了。”说完后,她故意生气地躺在沙发上。
我简直无法忍受这样的情况。若是送菜就算了,她有时懒得连米饭都不煮直接让餐馆送。到月底的时候,烤鸡肉店、牛肉店、日本菜馆、西餐馆、寿司店、鳗鱼餐馆、点心铺、水果店等店铺送来了账单,结算下来费用高得吓人,她居然吃了这么多。
除去饭钱,花销最多的就是洗衣费用了。娜奥密一双袜子都不愿亲自洗,换下来的脏衣服全部送到洗衣店。要是我说她几句,她立马说道:“我不是用人。要是整天洗那些东西,手指头变粗了,该怎么弹琴啊?让治,你平时是怎么叫我的?你不是说我是你宝贝吗?你宝贝的手指头要变粗了,该怎么办呢?”
最开始的时候,娜奥密还会在厨房干活,做一点儿家务,大约持续了一年半。洗衣服的事暂且不说,最让我难以忍受的是家里一天比一天脏乱。脱下的衣服随手就扔在一边,吃过的东西也不收拾,到处都能看到盛装着残羹剩饭的饭碗,杯中有一半水的茶杯以及脏兮兮的内衣**。不光是地板,连椅子上也落满了灰尘。那块买来的印度印花布窗帘已被熏得漆黑,面目全非。这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像是童话中安乐窝般的“小鸟笼”,已经变成了一进屋,一股恶臭的气味就扑面而来。
“好好,你到院子里去,我来打扫。”
我无法忍受,只能自己清扫。结果垃圾越扫越多,杂七杂八的东西扔得到处都是,想要继续打扫也无从下手。
没有办法,便请来过一两个用人,但来一个就走一个,没有一个人待在这超过五天。因为我们最开始搬到这里来的时候,没有请用人的打算,所以她们连睡觉的地方也没有。而且,用人在家里,也妨碍了我和娜奥密之间的亲密游戏,连稍微调一下情也觉得很不自在。有用人在家里,娜奥密更是懒散,无论什么活都骄横地指使用人去干,连让餐馆送菜也让用人去餐馆订,反而比以前更加方便。因此,经过一番考量,请用人并不划算,还妨碍我们的“游戏”,而对方也有所顾忌,我们也不想让她长期待下去。
综上所述,每个月有那么多的花销,我本想从余下的一百日元或者一百五十日元中拿出十日元、二十日元存起来,可是在娜奥密毫无节制地挥霍下,根本没有什么钱可存下。她每个月都要做一件新衣服,不管是薄花呢还是铭仙绸,连面料、里子都买,但她不自己做,而是花五六十日元请裁缝做。做出来的若是不符合她的预想,便穿也不穿直接扔进壁橱里,之后再也不穿。若是衣服做得令她很满意,她就一直穿,直到裤子膝盖磨破了。所以,壁橱里堆满了破烂的旧衣服。除了衣服外,她对鞋子也有很高的要求,草屐、矮齿木屐,高齿木屐、晴天穿的木屐、双带木屐、出门穿的木屐、在家穿的木屐……这些木屐贵的要七八日元一双,便宜的也要两三日元一双,她每隔十天左右就要买一双鞋子,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不要总是穿木屐,这样我可受不了,就不能穿鞋吗?”
以前她喜欢穿裙裤和鞋子,就像一个学生。现在即便是去跳舞,也要披上衣服花枝招展出门。
“我这样子才像地道的东京人,先不论着装怎么样,脚下的木屐必须正统,不然心里总不踏实。”听她的口气,已把我当作乡下人。
关于娜奥密的零花钱,三天就要给她三五日元,音乐会、电车费、教科书、杂志、小说……还有学习英语和音乐的学费二十日元,必须每月按时付清。光靠每月四百日元的收入是难以生活下去的,不要说存钱,我已经把以前存下来的钱出拿出来补贴了,单身时省吃俭用积蓄的钱就这样一点一滴花出去了。钱一旦花出去就如流水,这三四年已经把我的积蓄都花光了,现在已囊空如洗。雪上加霜的是,我这样的人学不会拖欠债务,若没有按时还清债务,心里无论如何也踏实不下来,所以年关一到,就尝尽了各种苦头。
“你再这样花钱,我们恐怕连年都过不了。”我责备她说。
“要是过不去,就让他们等着好了。我们在这里住了也有三四年了,年关的账拖几天都不行吗,哪有这样的?说好每半年付清一次,一般都会宽限几天的。你这个人心胸狭窄,一根筋,这样可不行。”
娜奥密自己想买的东西全是用现金支付,但是每月应付账款都是欠账,等我拿到分红后才会支付。她却不愿解释欠账的原因。
“我不愿解释,因为这是你们男人做的事啊。”
她这样说,每到月底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我把我的收入全部花在了娜奥密身上,尽量把她打扮得光鲜亮丽,为了不让她花钱感到为难,给她钱时都很大方,让她能无拘无束地成长起来——这原本就是我的初衷,尽管我嘴上说着生活艰难,但还是尽最大努力去满足她的要求。如此,就不得不把其他方面的开支缩减,好在交际费我自己不花一文钱。每当公司聚会,我都尽可能逃避,也顾不上人情了。此外,我的零用钱、服装费、午餐费,能省就尽量省。每天上下班乘坐电车时,我给娜奥密买的是二等车厢的月票,自己就在三等车厢忍受着。娜奥密觉得做饭麻烦,不愿去做,让餐馆送这样不划算,我便自己烧菜做饭。但我这样做,娜奥密又看不上眼。
“一个男人怎么能整天待在厨房里,成何体统。让治,你不要一年就只穿一件衣服,稍微穿得好看一点儿行吗?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样我们以后就没法一起上街了。”
我的主要乐趣,就是和娜奥密一起上街。因此我不得不去做了一身“体面”的衣服。和她一起出门时也一同坐二等车厢,为了不伤害她的虚荣心,光给她一个人挥霍不行,自己也得跟上。
正当我被家庭收支搞得焦头烂额时,还要给舒列姆斯卡娅夫人送去四十日元的学费,再加上买跳舞穿的服装,已经到了束手无策的地步。然而,娜奥密对我的苦恼毫不在乎,刚好是在月底,我还有一点儿现金,她硬逼着我拿出来,不然绝不答应。
“你要搞清楚,你把这些钱拿走了,年关的时候就没办法还债了,你连这点都不懂吗?”
“反正总会是有办法的嘛。”
“办法?能有什么办法?我现在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你这样说,那我们又为什么要去学跳舞呢?好吧,听你的,从明天,我哪里都不去了。”
娜奥密泪水盈眶,凶狠地瞪着我,脸色如乌云般阴沉,沉默不语。
当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娜奥密背对着我,我轻轻地摇了摇她的肩膀,说:“娜奥密,你生气了……喂,娜奥密,转过来……转过来吧……”
我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身上,像是翻转盘子里的鱼一样把她翻转了过来。娜奥密柔顺的身体没有反抗我的动作,她眼睛半闭着对着我。
“怎么了?还在生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