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家一进门左手边是庭院,只要一打开木门不用经过玄关就能直通到客厅的檐廊。正当三四郎准备将扇骨树篱间的木门横杆扳开时,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说话声。
是野野宫和美弥子间的对话。
“那么做,是会摔死在地上的。”这是男声。
“就算是死,那么做还是比较好。”女人回答。
“本来像那种无谋的人,从高处落地而死算是值得了。”
“怎么说得这么残忍。”
三四郎在这时打开了木门。站在院子中央对话的两位主角同时看了过来。野野宫淡淡地说了声:“嗨!”然后点了点头。他头上戴着一顶新的茶色呢帽。
美弥子马上问道:“信什么时候寄到的?”他们俩刚才的对话就此中断。
主人穿着西装坐在檐廊,和平常一样谈论着哲学,手上握着西洋杂志。良子坐在旁边,双手撑在身后,一面将身体腾空,一面望着伸直的脚上套着的厚底草鞋。看来大家都在等着三四郎。
主人丢下杂志,说:“走吧!到头来我还是被硬拉去了。”
“有劳了。”野野宫说。两个女孩相视窃笑着,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庭院。
“你个儿好高。”美弥子走在后面说道。
“大个儿!”良子应了一声。走到门口站在一起时,良子辩道:“我尽可能都穿草鞋。”正当三四郎也相继要走出院子时,二楼纸门喀拉喀啦地拉了开来。与次郎探头到栏杆来。
“你要去啊?”他问。
“嗯,你呢?”
“我不去。看**展有什么用!傻瓜!”
“一起去嘛!你在家还不是没事做?”
“我现在正在写论文,在写大论文耶!哪有什么时间出去玩!”
三四郎受不了地笑了笑,随后追上前面四人。他们四人已经远远走离窄巷,正朝着宽了三分之二的大马路前进。
三四郎看着这一行映在清澄空气下的影子时,他觉得现在的生活远比住在熊本还深具意义。他曾想象的三个世界中的第二、第三世界,正是这一行影子所能代表的。影子的一半是浅黑色,一半则像花开遍野般地明亮,在三四郎心里,这两边浑然天成地调和着。不但如此,自己也不知不觉地委身于这片经纬中了,只是深陷其中还有缥渺未定之感,那令他感到不安。三四郎边走边想,近因是刚才野野宫和美弥子在院子里的对话。为了驱除这份不安,三四郎决定再挑起他们刚才的话题。
四个人已经来到转角,全都停下脚步回过头,美弥子将手遮在额上。
三四郎快步追了上去。当他追上大家时,没有人说什么,只是大伙又继续往前走。过了一会儿,美弥子开口说:“野野宫兄是物理学家,怎么会说那种话呢?”好像是在延续刚刚的话题。
“即使我不是物理学家也一样。要飞得高一定得先思考飞翔的装备,所以得先动脑吧?”
“如果不想飞得那么高的人,说不定就安于原状了。”
“不安于原状就是死路一条。”
“这么说来,安全站在地面上是最好的啰?真没意思!”
野野宫没有回应地转向广田老师,边笑边说道:“难怪诗人以女性居多!”
于是广田老师巧妙地回了句:“男人的缺点大概就是没办法成为一位纯粹的诗人吧!”野野宫没有回应。良子和美弥子开始交谈,三四郎终于有机会可以开口询问了。
“刚刚你们在说什么话题啊?”
“就是飞机的事嘛!”野野宫随意应道。三四郎觉得他听到这话感觉像是结语。
之后再没其他的对话了。他们来到人潮汹涌,无法长聊之处。大观音像前乞丐磕着头,不断地大声向路人乞讨。当他抬起头来时,额头白白地沾了沙子。没人回头看他一眼,三四郎一行人也若无其事地走过。走了五六十米,广田老师忽然回头问三四郎:“你有没有给乞丐钱?”
“没有啊!”三四郎回头一看,刚刚那乞丐正双手合十于灰白额前,依旧大声地喊着。
“我一点也不想给他钱。”良子接着说道。
“为什么?”良子的哥哥看看她。野野宫的用词不至于令人窘困,他的脸色很冷静。
“像那样急躁是不会有什么结果,行不通啦!”美弥子下了个评语。
“不,是地点不对。”这回换广田老师开口。
“因为这里人潮太多,行不通。若是在冷清的山上遇到那样的乞丐,任谁都会给他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