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次三番之后,每一个人都到达了极限。白猊手下的侍卫首领怒吼道:
“到底是什么人?!有种的出来!”
又是难耐的短暂沉默。
由金属构成的屏障,被什么尖锐的物品从上至下,优美地切出一个拱门的形状,随即轰然倒下。两名瞽者,就站在门外,一男一女,男的双目深陷,有如黑洞,女的满面抓痕,面容已毁。
女性正是熠熠,白徵明认识,但他看着那名男性,也感到似曾相识,搜肠刮肚想了一番后叫道:“你是……”
“敖之昔。”对方平板地替他接了后半句话。
白猊的侍卫果然训练有素,他们没有贸然进攻,只是齐刷刷以身挡住两位皇子,等待麒王的命令。
白猊没有站起来,依然保持在座位上的坐姿,问道:
“我与你们可有深仇大恨?”
“没有。”依然是敖之昔回答,“是天下与你有仇。”
麒王哑然失笑:
“替天行道?星辰在上,我白猊数年征战,天下为安,仇从何来?”
敖之昔还在说话,但是口气却起了微妙的变化:
“我并不认识你,你说的那些,我也从来不曾看见。从我来到世间的那一天,我只知道,人不吃饭,会死。”
白徵明一愣:敖之昔之前不是在翼王府吗?他怎么会说自己不认识麒王?这时白猊已经厉声回答道:
“天下之大,足可活人!”
“不对!”敖之昔的嗓子变尖,情绪一时十分激动,“天下者,是你们的天下,而不是我们的!”
他继续说话,但引人注目的是,随着他语气的波动,身体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倒是身旁的女子,因为愤怒而满脸通红,正在以手抓脸,浑身上下颤抖不已。
“济泽堂上下几千流民,从前日开始断粮,今早已经有数人饥馁而亡,我们再也不能等了!白猊,叫你的士兵让城外的大车进来!把查扣的所有粮食还给我们!”
白徵明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大哥,但见麒王面色不变,沉声回应:
“那些大车里,粮食垛中,全部塞满了武器和私盐。”
“那些我们不管!只要有一半,不,哪怕只要有一层粮食,也足以救我们不死!”
“你们知不知道这些东西如果进入天启,会惹多大的乱子?”
熠熠破裂的眼眶中,两行乌黑的眼泪滑落而出。
“你是要死人替这个城市担心吗?”
“你们认为正确的,就强加给我们,你们认为好的,就硬塞给我们,你们自以为的慈悲和正义,全都是你们的一厢情愿。”
“从生下来的那一天起,我看不见黑白,不知道五色,我最熟悉的感觉,就是饥饿。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总以为哪天就会死掉,可天下终有好心人,给了我们安身之所,但是就连这一点点的满足,也要被你们夺去吗?!每天每天,我鼻中有的只是尸体的腥臭,听到的只有濒死的惨呼,你们搅乱了我的世界,伤害了保护我的人,我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你们!我要你们彻底消失掉!”
是熠熠在借敖之昔的口在说话。她在说什么?白徵明想。是在指责我让楚道石夺取了她熟悉的黑暗生活吗?不,不对,他们面对的方向,是大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白猊的声音中没有丝毫慌乱。
“我们要替济泽堂上下几千张嘴向大殿下讨个公道!”
白徵明出于本能,上前一步想要开口阻拦,但是他的肩膀被白猊抓住,后者用一个熟练的擒拿手将他按倒在地,两个人都趴在了桌子下面。
等素王挣扎着抬起头看,视野中只有几名身材高大的侍卫背影,他们站在那里,构筑了一堵人墙。从缝隙里看过去,有人正在把刀从敖之昔的手里拔出来——就在敖之昔话刚落音的瞬间,他作势前扑,被侍卫拦住,他直接用手攥住了闪亮的刀锋。
鲜血立刻从他的指缝中汩汩流出,敖之昔放开刀,退后几步,突然猛力甩手,血液飞溅开来,喷在了侍卫们的身上。
随即,烈焰冲天。
所有被溅到鲜血的侍卫们,都像蜡烛一样烧了起来,大火毒蛇般吞噬掉他们的皮肤和肌肉,不少人号叫着在大厅中奔跑,同伴们尽力脱下衣服扑打,但是完全无效。很快,大厅之内遍布灼热,地面被人体所燃烧出来的热量烤的通红,有一些人迅速栽倒,引燃了厅中摆设的家具和屏风,金属构成的隐蔽所几乎被烤成了火炉。有人还试图奋力冲向熠熠和敖之昔所在的缺口,但却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疼痛击垮,只能倒在地上抽搐,很快就化为了灰烬。
就在大厅陷入火焰地狱的一瞬间,敖之昔已经开始疯狂地扑向了所有人,他咬破自己的舌头和嘴唇,用侍卫们丢在地上的刀割破自己胳膊上的血管,追逐着每一个他能看到的目标,如果有人给他增加新的伤口,就是增加新的火种。在飞腾的火光中,敖之昔仿佛一头挥舞着死亡之翼的火鸟,冲进可怜的牺牲品之中,将他遇到的一切焚烧殆尽。
白猊将一扇沉重的穿衣镜屏风拆开,第一时间挡住了自己和弟弟,他们已经退到了房间的角落,再无可退的余地。而操纵金属屏障的机关,远在他们可及的范围之外。
“大哥!我去吸引他们,你趁机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