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雪城咧开嘴笑了:“老马,如果我说出真相,你会相信吗?”
“不妨说来听听。”
“我一接近那道门,就感觉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我。”
邵雪城伸出手掌,若有所思。我还没回话,徐聪匆匆跑了回来,说郑大姐和龙傲天都被放翻在地,老王却不见了。我们都是一惊,邵雪城问到底怎么回事。徐聪说老王刚才突然发难,把武器打晕郑大姐和龙傲天,然后跑没影了。
“用的什么武器?”
“大英百科全书,自然哲学卷。”
“这么残忍?”我和邵雪城都知道那玩意儿有多厚,倒吸一口凉气,“人都没事吧?”
“都只是晕倒额而已,性命无碍。我和王大鹏安顿好他们以后,大鹏留在了火堆旁,我一个人先过来报信。至于老王跑哪里去,就不知道了。”
我们都陷入沉思。老王在这座图书馆里干了不知多少年,他如果想躲起来,我们是不可能找到的。可是,在这种大冷天,他一个老人家远离火堆,又能坚持多久呢?
我没想到,答案在两秒钟之内就知道了。一个黑影从徐聪身后一跃而起,手持一把长柄武器,口中高叫:“小李飞刀!”朝着邵雪城劈斩而来。邵雪城反应很快,闪身避过,下意识地举手去挡了一下,登时被划出了一道血红的伤口。
借着火光,我勉强看清楚了,袭击者正是老王,他手里的武器是一根从书架上拆下来的铁框,上头还冻着一长条锋利的冰条。此时的他,一改原来的老朽,双目精光毕露。
邵雪城扶住铁门,从容说道。老王一抖手里的冰枪:“我让你们不要焚书,你们不听;我让你们不要试图打开这道铁门,你们也不听。如今大错几乎铸成,你们只好给我死!”
“为什么不能烧?铁门后到底有什么?”邵雪城问。
老王没有回答,大吼一声,挺枪就刺。邵雪城双手飞快地从火堆里抓出两本燃烧到一半的书,架住老王的冰枪。两个人战了数个回合,老王的枪法固然神锐无匹,邵雪城的书法却也妙至毫巅,双手持书舞动,丝毫不落下风。
那两本书乃是《南渡北归》第一、二卷,厚重坚实,老王的冰枪刺过来,一枪刺不穿,反被书上的火焰烤融了几分。而且这书排版甚乱,注释字小,被邵雪城面朝对手掀开,逐页翻动,页字交错,一时间竟令老王有些目炫,手里慢了几分。
趁着这个机会,邵雪城把书往前一甩,同时身子疾退。等老王躲开书砸,他转瞬间就跳到两排书架之间,拉开了很长一段距离。老王根本不理睬我们,盯着邵雪城又冲了过去,才走几步,就见黑暗中飞来一本小书。老王轻轻一挑,那书就飞上天去。不料又是三本飞来,后面源源不断,好似一台以书本为弹药的机关枪在猛烈射击,挑不胜挑。
我从地上捡起一本,就着火光一看,才明白怎么回事。原来那两排书架上摆的,都是一口气看完XXX、十分钟明白XXX等历史普及类读物系列,书小而轻,且数量众多。邵雪城随手抓起,扔出个天女散花毫无难度。老王被他这么乱扔搞的手忙脚乱,好似一个挑滑车的高宠。
老王久攻不进,有些烦躁,这时飞书又至,老王习惯性地一挑,枪头却被书带偏了,整个人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这次飞来的,却是刘墉作品系列。刘墉的书絮絮叨叨,每一本所说内容所差无几,重量也仿佛。老王习惯了小书重量,邵雪城突然换了刘墉扔过来,他一下子没调整过来。更关键的是,刘墉所著数量,不比那几个系列要少,邵雪城把它们掺杂起一起,忽而《一口气读完大唐史》,忽而《爱要一生的惊艳》,到了后来,又多了几本《今生不可不去一百个地方》之类的旅游书籍扔过来、这类书小而硬朗,少字多图,在半空可迷乱人眼。
等到老王好不容易欺近身来,邵雪城右足一顿,踩着星云大师的《迷悟之间》跳到半空。这一系列出了十数本,从勇气、般若、豁达、欢喜到应变、结缘、宽心,舍得,整整一套人生哲学摞在书架一旁,开本甚大,书面如佛法般宽厚平和,最易起跳落脚。邵雪城借着佛法之力高高跃起,先踢出一本《舍得》,整个人朝另外一排书架跳去。
老王急忙去追,他看到书架上恍惚放着《三体》系列,用枪将其拨到地面,算准高度,一脚踏上去。不料他脚尖刚一踏上,就觉有异,低头一看,发现垫在脚下的,不是三体123,还多了一本X。老王落脚时用的力气,本来算的好好,与123的厚度相合,多了一部X,力道登时有变,身子一个踉跄,跌落下去。这四本书都冠以三体之名,光线昏暗,老王一时不察,结果中了邵雪城的圈套,露出一个大破绽,不由得大声骂了一句:“这多事的宝树,续写个什么……”
“你还干过那个?”我看他匪气那么重,有点不信。邵雪城撕了一块白布,把受伤的手掌裹起来,然后回答:“嗯,干了三个多月吧,后来她也挺烦的,我就跟她分手了。”
“喂……”
我正要问该怎么处理老王,忽然从身后传来一声“嘀嘀”的声音。我们齐齐转身去看,发现铁门电子锁的方形区域,沾了一片邵雪城手掌上割出来的鲜血,然后指示灯由红转绿,突然卡啦一声,铁门居然自己打开了一条缝隙。
我们面面相觑,都把视线投向邵雪城。邵雪城面露疑惑,慢慢走过去,轻轻一推,铁门朝里侧开启,露出一条漆黑的通道,没有灯光,但似乎有一段下行的台阶。
在台阶的旁边,还竖立着一块石碑,光面大理石,做得颇为考究,上面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红色大字:
逸夫楼。
(四)
逸夫楼是一栋楼,是由著名的爱国者邵逸夫先生捐赠修成的大楼。
问题是,逸夫楼不只有一座——事实上,你永远说不清楚,到底全国有多少座逸夫楼,总之在你的一生里,无论在哪个城市居住,至少会碰到一到两座。它和解放大道、人民广场、维多利亚社区、普罗旺斯婚纱摄影一样,已经成为中国每一座城市的标配地标,无处不在。
所以,当刻着“逸夫楼”三个字的石碑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所有人的第一反应不是惊骇,而是温馨。在那一瞬间,有的人想起了自己的小学时代;有的人想起了自己的中学时代;有的人想起了自己的大学时代;还有的人,想起了自己暗恋、初恋、失恋、移情别恋等诸多阶段的唏嘘往事,大家都浮现出追忆的怀旧神情。
“这个图书馆……也是逸夫楼?”我最先恢复清醒,开口问道,然后意识到,这问题问的有点蠢。老王被打晕在那里,无法回答;郑大姐还在火堆那边养伤。这时候,我身后一个人悉悉索索地从一堆书底下钻出来:“我知道,我知道。”我一看他手里拿着个收音机,就知道是祝佳音。祝佳音吸了吸鼻涕,:“这座图书馆是仿苏式建筑,已经有四十多年历史,不过在十五年前翻修过一次,是邵逸夫捐赠修建的,后来也以逸夫楼来命名。”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清楚?”
祝佳音一昂下巴:“你以为首都的建筑是随便建的吗?西直门桥为什么那么复杂?为什么13号线要在北苑那么偏僻的地方设站?南城为什么这么多年都发展不起来?中轴线为什么不准建高于太和殿的建筑?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有联系的!首都的一砖一瓦一树一胡同,都不是孤立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