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任彻底沉默下来。
她看著苏长顺那张写满了复杂情绪的脸——委屈,愤怒,不屈,还有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然。
她知道,今晚这事已然超出了简单的问话范围。
苏长顺把一切都推向了档案这个最终的仲裁者面前。
去查,可能查出尷尬,档案不清甚至不实,也可能真的铁证如山,老太太没说错。
王主任死死盯著苏长顺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心虚。
没有!良久,她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好。“
她的声音沙哑,带著疲惫和某种决断:“李干事,你现在立刻回街道办,用我的钥匙,去档案室把聋老太太吴刘氏—登记本上可能就叫刘氏—最早的那份五保户申请审批表,还有所有相关附件,原件,给我取来,我就在这里等。“
“是!“李干事一个激灵,收起记录本,接过王主任递来的钥匙,飞快地跑了出去。
屋子里剩下的四个人,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王主任没有坐,就站在屋子中央,脸色阴晴不定。
她不再看苏长顺,目光有些飘忽,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之前她相信的老太太那声泪俱下的控诉,此刻在苏长顺这档案两个字的重击下,变得摇摇欲坠,甚至充满了荒诞感。
如果档案没有…那她岂不是被那老太太当枪使了?这念头让她如芒在背。
苏长顺重新坐回了椅子,姿態放鬆了不少,李晓梅给他倒了杯水,他接过来,慢慢地喝著,仿佛在品味,又仿佛在积蓄力量。
漫长的二十几分钟后,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李干事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手里紧紧攥著一个泛黄的,边角有些磨损的牛皮纸档案袋。
“主任,档案拿来了。“李干事把档案袋双手呈上。
王主任几乎是抢过来的,她颤抖著解开绕在上面的线,从里面抽出了一沓同样泛黄,有些脆弱的纸张。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几张薄薄的纸上。
最上面是街道自製的《五保户审批登记表》。王主任的视线飞快地掠过——
姓名:刘氏(聋老太太)
年龄:六十九岁(登记时)
家庭情况:无直系亲属(配偶、父母、子女均空白)
居住地址:南锣鼓巷95號后院西厢房
申请理由:孤寡无依,无劳动能力,生活来源无保障…
证明材料:邻居证明,易中海,刘海中签名,街道走访情况说明,记载內容为:刘氏自述早年在大户人家帮佣,无明確家庭关係及收入来源,现独居后院,生活困难。
审批意见:经审核,情况属实,符合五保户条件,予以审批。后面盖著街道办的红章和日期。
王主任的手指在那行家庭情况:无直系亲属,配偶、父母、子女均空白上停住了,像是被烫到一样。
她又急切地翻看后面的附件——邻居证明写的是孤身一人,走访记录里反覆提到的是老人独居多年,自称无亲无故,未提及有后人牺牲,没有任何一句提及她有儿子。
更遑论什么为革命牺牲的民夫儿子。
一股强烈的被愚弄的愤怒瞬间衝上王主任的头顶,烧得她眼前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