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来观星,怕吓到人,便走进这里,不知你在此地。”
颜浣月掐兰诀告辞道:“那是我误会了,我还有事,仙家留步。”
纸人独自立在夜风中,琉璃片贴成的眼睛里流过一道星火。
远处河边的人们成双结对地追着河灯散步,灯火明耀、欢声笑语从芦苇丛之外不远处传来。
许久,他终于转过身,立在小溪边的软草中,欢悦的溪水跑过溪石,滴滴答答的水珠迸溅,落到他纸糊的衣裳上。
一道道流星划破天际,身后震天的欢呼与喧嚣踏歌声衬得溪边格外冷寂。
就在如此吵杂的声音中,他还是分辨出了来人的脚步,溪中月色在他黑漆漆的琉璃眼底震荡着,他缓缓转过身去。
颜浣月拨开芦苇疾步走来,道:“仙家,有人往这边来了,要不您还是换个地方?”
纸人看着她,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回去了,这个纸胚以后不会再用了,请道友帮我把它毁了吧。”
颜浣月掐诀直接将它送到对岸更加繁茂的芦苇荡中。
又径自飞身越过小溪,潇洒抬手指了指对面被灯火煨得半明的天,说道:“这边溪岸人迹罕至,听说那边还会有焰火,仙家可以在这里看看再走。”
纸人没有说话,默默地站在荡漾的芦苇中。
不一会儿,一男一女两个少年人从对岸芦苇中走到溪边,濯洗衣上沾到的蜡油和墨渍。
少女一边洗衣摆的墨迹一边笑道:“你真是笨手笨脚的,打翻了书信先生的砚台,幸亏没染到别人的衣裳去。”
少年使劲搓着衣袖上的墨痕,低声埋怨道:“若非你推我那一把,我也不会撞翻砚台,我这是新做的衣裳,回去母亲又要训斥我。”
“我推你是因为你跘了一下,就快要摔到别人身上去了……”
少女扔下手里的裙摆,大大方方地凑到他身旁,伸手道:“那我帮你洗。”
“可别。”少年洗着衣袖,百无聊赖地说道:“别一会儿把我给扯到水里去了。”
说着拧干衣袖,起身抖了抖,无意间仰头看了一眼月色,叹道:“以后再不出来瞎逛了。”
少女蹲在岸边仰头看着他望月的模样,低声说道:“别管了,来都来了,看看风景吧,难得这般风景,笔墨难书。”
纸人立在颜浣月身旁,看着对岸的两个人,沉默着没有说话。
颜浣月拂压下一枝依靠到她腮边的芦苇,听他慢悠悠地低语道:“当真世事无常,难遂人愿。”
她远远地看着满眼都是少年的那位少女,淡淡地说道:“是以,纵尘世风雪几消磨,老鬓萧条,此夜溪月不堪忘,这便够了。”
纸人静默了许久,才说道:“确实,一生能真正碰见真正喜欢之人的机会不多,我听说你在婚前,还有过一位未婚夫,听说那他虽如今伤重面目全非,曾经却是个惊才绝艳的清俊佳公子,真是可惜……”
颜浣月负手道:“不可惜,我说的不是他。”
“哦,是我目光狭窄了,想来夫人见过不少天赋绝佳之人,见之如谪仙者更是数不胜数,难免有人入你的眼……”
颜浣月缓缓说道:“我说的,是那女子自己。”
“无忧无虑,欢喜分明,最悠然自在的年岁,曾经拥有过一湖风月,月下还有个漂亮的少年。当时不会觉得有什么,到后来……”
“或许应该多跟他说几句话,问问他大晚上的在湖边冷不冷……”
纸人语调清淡地纠正道:“这种流水潺潺的浅水道,普通人一般称之为小溪。”
颜浣月无声笑了笑,“仙家有所不知,我门中有一处不坠湖,我曾在湖边月夜下见过我夫君,那是早年间的事了,他已经不知道了,唯有我记得。”
纸人彻底不再开口。
颜浣月侧首看着它流溢月光的黑琉璃眼睛,低声说道:“仙家为何会特意绕过我夫君专问那些无关紧要的人?”